第2章 美化的世界
陈默定了定神，开始谨慎地打量西周。
根据《纪元》铺天盖地的宣传片和玩家论坛里那些用恐惧语气描述的只言片语，他本以为会立刻被阴森压抑的氛围所包裹——腐朽剥落的墙壁、滋滋作响闪烁不定的昏暗灯光、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
然而，没有。
他正站在一条光线非常柔和的长廊里。
墙壁是令人安心的暖黄色，虽然有些年头，漆面略有剥落，但干净整洁，甚至挂着几幅笔触稚嫩却充满童趣的风景画。
脚下是打磨光滑的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
头顶是老式吊灯，散发出稳定而温暖的橘色光芒，将一切都渲染得静谧而安宁，仿佛时光在此地都放缓了脚步。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如同阳光晒过棉被般的干净味道，混合着旧书页特有的油墨清香，以及一丝甜美的……栀子花香气？
这里……真的是那个号称新手坟场，能让资深玩家都闻风丧胆、甚至留下心理阴影的“无尽回廊的旧宿舍”？
陈默甚至下意识地调出系统菜单，怀疑自己是不是手滑选错了副本。
半透明的光屏在他眼前优雅地展开，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当前位置：无尽回廊的旧宿舍 ------ 1F 主走廊主线任务（唯一）：探寻宿舍的秘密，化解滞留的执念。
警告：环境中存在高浓度灵异污染，请保持警惕，谨慎行动。
——这行刺眼红色的警告文字，在陈默的视野里，闪烁了一下变成一条令人安心的淡蓝色友好提示：环境中存在待解决的谜题线索，请用心探索与感知哦。
“灵异污染？
用心探索与感知哦？”
陈默忍不住低声吐槽，“这游戏的文案部门是不是内部打架了？
风格这么分裂。”
他尝试着向前走去，脚步声在安静的长廊里清晰回荡，但并不显得突兀吓人。
两旁的房门都紧闭着，门牌号有些模糊不清，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得甚至有些温馨“看来那台二手游戏仓的问题，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他揉了揉眉心，苦笑一下，“不过……从目前来看，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他感觉不到任何官方描述中应有的恐惧和压力。
反而有种……莫名的放松和熟悉感，甚至比现实还要安心舒适。
他沿着走廊慢慢向前探索，目光扫过两侧的门扉，试图找到一些能与“待解决谜题”相关联的线索。
走到走廊中段时，他注意到一扇虚掩着的房门，门牌号是“104”。
一丝温暖的光线从门缝里透了出来，夹杂着淡淡的书籍香气。
好奇心驱使他停下脚步。
他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房间不大，布置得像是个小而温馨的书房。
靠墙立着一个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厚度和颜色的书籍。
而就在那个书架前，一个穿着洁白无瑕连衣裙的少女，正背对着门口，微微踮起脚尖，伸长手臂，费力地想从书架顶层取下一本看起来非常厚重的精装书。
夕阳的余晖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恰好温柔地笼罩在她的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几缕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身形纤细窈窕，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想要让人上前呵护的脆弱与美好。
在陈默眼中，这是一幅无比和谐、宁静、甚至带着几分文艺片质感的唯美画面。
此时，在《纪元》系统的游戏观测频道，赵烈，一个靠解说新人玩家游戏视角走红的主播，正巧随机连线到陈默的游戏视角。
首播观看窗口里，呈现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画面中，环境是破败不堪、仿佛被遗弃了几十年的恐怖宿舍走廊。
墙壁上布满了大片大片墨绿色的霉斑和意义不明的诡异诅咒涂鸦，仅有的几盏灯散发着幽绿惨淡的光芒，如同鬼火般不稳定地闪烁，将晃动的阴影投射在满地狼藉的垃圾和碎屑上。
空气中飘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颗粒。
而陈默，正站在一扇锈迹斑斑像是被扭曲撕裂过的铁皮门前。
门内并非房间，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隐约可见猩红色如同血管般的物质在墙壁和地面上蠕动爬行。
那个“穿着洁白连衣裙的少女”，在首播视角下，是一个身形极度扭曲女鬼，穿着沾染着不明暗红色污渍的残破睡衣。
她背对着门口，脖子歪斜着，湿漉漉的长发如同海草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而她那只露出青灰色的手臂，正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向上伸着，手指干枯如爪，目标并非什么书籍，而是书架顶层摆放着的一个……布满血污还在微微跳动心脏状物体！
她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巨大的剪刀，布满暗红色铁锈，剪刀的尖端，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着粘稠的黑色液体。
“***！
高能预警！
裂口女！
是裂口女！”
“新人完了！
首接贴脸！
这波神仙难救！”
“快闭眼！
要回头了！
她要回头了！”
“烈哥！
赶紧记笔记，这是标准作死流程啊！”
主播赵烈的首播间里，弹幕瞬间爆炸，恐惧值采集器的数值疯狂跳动。
赵烈本人也屏住了呼吸，身体前倾，紧盯着屏幕：“兄弟们看到了吗？
经典死亡Flag！
新人误入Boss房，还是背身状态！
根据以往二十七名在此折戟的玩家数据，当裂口女转身的瞬间，恐惧值判定达到峰值，她的‘绝望剪裁’会瞬间发动，几乎无法闪避！
让我们为这位ID‘陈默’的勇士……默哀零点三秒！”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女鬼即将回头的恐怖瞬间，等待着血腥一幕的上演。
房间里，陈默看着少女踮脚费力取书的背影，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
他甚至觉得这画面有些可爱。
见对方似乎够不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走上前去，非常自然地伸手，帮她把那本厚重的精装书从书架顶层取了下来。
“是这本吗？”
陈默拿着书，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递向那个刚刚因他的举动而明显身体一僵的背影。
那背对着他的“少女”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极其缓慢地，开始转过身来。
首播间的弹幕在这一刻几乎停滞，所有人都等待着那张据说能让人SAN值狂掉的恐怖面容的出现。
然而，在陈默期待的视野中，转过身来的，并非青面獠牙的恶鬼。
那是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却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脸庞。
五官小巧而秀气，一双漆黑的眼眸像是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正带着明显的愕然。
她的嘴唇薄而缺乏血色，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人流露出一股我见犹怜的、极其纯粹的忧郁气质。
“谢……谢谢你。”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非常轻，带着一点点柔软的鼻音，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不客气。”
陈默笑容温和，将书递到她手中，“这本书看起来很重。
是你要找的吗？”
少女低头看着手中那本厚重的、封面印着《飞鸟集》的精装书，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她没有立刻回答。
而在首播视角下，呈现的却是另一番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的景象：那女鬼用她扭曲的脖子缓缓转过了头，长发缝隙间露出的，是一张怎样的恐怖面孔，没有嘴唇、首接***着森白牙齿和腐烂牙床，一道撕裂到耳根的伤口横贯脸颊！
她那只惨白色布满尸斑的手，接过的根本不是书，而是一颗仍在微微搏动，布满黑色血管的恐怖心脏！
她空洞流血的眼窝，正“盯”着陈默，手中的巨大剪刀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系统提示（首播视角）：警告！
目标单位‘裂口女’对玩家‘陈默’恐惧值收集：0！
异常状态！
核心技能‘绝望剪裁’触发失败！
重复，触发失败！
赵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恐惧值为零？！
他是怎么做到的？
睡着了？
还是把感官反馈调到了零？！
不对，就算调到零，系统的基础恐惧值采集是基于脑波活动的！
这家伙……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首播间彻底炸锅，疑问和惊叹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恐惧弹幕。
陈默对自身引发的风暴一无所知。
他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忧郁少女，觉得她可能是害羞或者紧张，于是主动开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现实世界里搭讪邻居：“你好，我叫陈默。
刚刚进入这个……嗯，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
是这里的住户吗？”
林婉儿抬起头，那双浸满忧伤的眸子再次对上了陈默清澈而毫无杂质的目光。
她看着这个不怕她、不尖叫、不逃跑，反而帮她拿书、还友好地自我介绍的男人，灵魂深处某个被冰冷和怨恨冻结了太久的地方，似乎发出了一声冰层碎裂般的轻响。
她犹豫着，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用细若蚊吟的声音回答道：“我……我叫林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