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斜月三星洞里,我睁开眼睛。头顶的茅草屋顶有个破洞,
一束光照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光柱里,数不清的微尘正漫无目的的飞舞。我从草席上坐起,
身上那件洗的发白的道袍摩擦皮肤,有种粗糙又真实的触感。洞外有脚步声,很轻,像猫。
一个毛茸茸的金色脑袋从门框边探进来,俩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带着几分鬼祟。师兄,
师父今天又念叨那些听不懂的字,俺的头都大了。后山那棵老树掏出来一窝小鸟,去看看?
石猴抓着门框的手指很用力,指节因为紧张有点发白。我看着他。
一些不属于这里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四四方方的铁盒子在叫“马路”的东西上跑,
发出吵人的噪音。高不见顶的玻璃房子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光。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
对我笑,说她最爱桂花糕。胃里一阵抽搐。我拿起身边石桌上的一个野果,
对着门口就扔了过去。没什么力道,划了道平缓的弧线。师父的课,一节都不能漏。
我的声音很平静。石猴稳稳接住果子,啃了一大口,腮帮子立马鼓起来,嘴里塞的满满的。
知道了,就师兄你管的最宽。他嘟囔着,声音含混不清,然后转身跑了。
我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从轻快到消失。我叫陈玄,菩提祖师座下的大弟子。或者说,
曾经是。在那个叫“地球”的地方,我也有过一个名字,一份工作,一个家。然后,我死了。
一场车祸。再睁眼,就成了襁褓里的婴儿,被扔在方寸山下,让上山采药的道童捡到,
最后拜入了菩提祖师门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穿越。我只知道,
前世的记忆像一幅被水泡过的古画,色彩斑驳,细节模糊,只剩下些最深的印记。
比如对妻子的思念,那种痛已经刻进骨头里,就算过了这么多年,
还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狠狠刺我一下。而在这个世界,我唯一的牵挂,
就是刚才那只跑掉的猴子。孙悟空。我的师弟。一个桀骜不驯,又天真的像张白纸的石猴。
一个未来会大闹天宫,被压五行山下五百年,最后戴上金箍,成了斗战胜佛的悲剧英雄。
我来这已经二十多年。从一个要师兄弟们轮流照顾的婴儿,长成了现在能独当一面的大师兄。
我修行道法,吐纳灵气,早就习惯了这个没有电灯网络,只有星星跟烛火的世界。
只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法习惯。就是看着悟空,一步步走向他那被写好的命运。我站起身,
拍了拍道袍上的灰,走出洞府。阳光正好,山风带着草木的清香。不远处,
传来弟子们朗朗的诵经声,里面夹着一个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猴子的叹气声。
我看着那个方向,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丝很淡的笑。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
我就想为他多挡一天风雨。哪怕我知道,最终的风暴,会吞噬一切。我走到讲经堂外,
透过窗户缝朝里看。师父菩提祖师正端坐在蒲团上,双眼微阖,声音不大,
却清楚的传入每个弟子耳中。他说的是《道德经》的某个篇章,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弟子们大多听的如痴如醉,或低头沉思。只有悟空,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一会儿挠耳朵,
一会儿抓后颈,屁股在蒲团上挪来挪去,像长了钉子。他感觉到我的目光,猛的转过头来,
和我对视了一眼。他那双金色的眸子先是一亮,跟着又垮了下去,冲我做了个鬼脸,
用口型无声的说:无聊。我用眼神示意他安静。他撇撇嘴,不情愿的转回头去,
装模作样的开始摇头晃脑,好像真的听进去了。我心里叹了口气。这猴子天生石心,
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这些玄奥的道理。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感觉,
还有他那根还没出世的铁棒。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被人利用,被天庭算计,
被漫天神佛当做一个棋子。一个用来彰显佛法东渡伟大的,牺牲品。下课的钟声响起,
悟空是第一个冲出来的。师兄!你可算来了!他三两步跳到我面前,
把手里的几颗野果塞我怀里,这几个最甜,我尝过了!果子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看着他献宝似的眼神,那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信赖,让我心脏的位置有些发堵。
师兄,晚上我们去后山打牙祭吧?我昨天看到一只肥兔子!不行。我拒绝了他,
你昨天才因为偷喝厨房的米酒,被师父罚抄了一百遍清心咒。今天再犯,
就不是一百遍那么简单了。悟空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
又是清心咒......那些字俺都认不全。他小声抱怨。看着他委屈的样子,
我终究还是心软了。今晚我教你认字。明天一早,把抄好的交上去。
悟空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像黑夜里被点燃的星星。好!师兄你最好了!
他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周围路过的师兄弟们看到这一幕,都露出了见怪不怪的神情。
有人面带微笑,有人则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跟嫉妒。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一个不服管教的野猴子,凭什么得到大师兄如此的偏爱?凭什么?
我看着悟空毫无心机的笑脸,在心里回答他们。就凭我知道,他未来的路上,
会有太多的刀光剑影,太多的阴谋算计,太多的身不由己。而我能给他的,只有这方寸山上,
几年短暂而纯粹的温暖。第 2 章夜色像墨,星星很稀疏。我的洞府里,
一盏油灯静静燃烧,豆大的火光在石壁上投下两个影子,一个坐的端正,一个扭来扭去。
师兄,这个字怎么念?悟空指着宣纸上的一个字,眉头拧成一团。静。清静的静。
我拿起毛笔,在旁边的废纸上又写了一遍,放慢了笔画的顺序,你看,左边是青,
右边是争。意思就是,不跟人争,才能得清静。悟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然后又指着另一个字:那这个呢?心。人心的心。这个字好简单,就像个桃子。
他用手指比划着。我笑了笑,没有纠正他。对他来说,
“心”或许真的就像一颗饱满多汁的桃子,简单,直接,充满渴望。他低头,
开始一笔一画的模仿。他的手天生神力,此刻握着一支小小的毛笔,却显得异常笨拙。
墨汁时常滴落,把宣纸染的一塌糊涂。唉!又写错了!他烦躁的扔下笔,抓了抓脑袋。
捡起来。我的语气不重,但很坚定。悟空看了我一眼,不情愿的噘着嘴,
还是乖乖把笔捡了起来。修行,不只是打坐练气,也包括磨练心性。我看着他,
你天生跳脱,要是不能静心,未来肯定会因此吃大亏。我知道这些大道理他听不进去。
但我还是想说。哪怕只能在他心里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能够生根发芽。
悟空没说话,只是重新蘸了墨,继续和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作斗争。灯火摇曳,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金色的绒毛在火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这一刻,
他不是什么齐天大圣,也不是什么天产石猴,只是一个在为功课发愁的,普通的小师弟。
前世的记忆偶尔会提醒我,这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大闹天宫,十万天兵,如来神掌,
五行大山……那些沉重的字眼像一座座山,压在我的心头。每一次,
当我看到悟空无忧无虑的笑脸时,窒息感便会袭来。我闭上眼睛,强行把那些画面压下去。
师兄,你怎么了?悟空敏锐的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我睁开眼,对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有点乏了。那你快去歇着吧!剩下的俺自己能行!他连忙说道,眼神里满是关切。
我看着你写完。他拗不过我,只好继续埋头苦干。后半夜,他终于抄完了一百遍清心咒,
虽然字迹依然像被螃蟹爬过,但总算没有再弄脏纸面。他打着哈欠,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去睡吧。我说。师兄,俺能...在你这里睡吗?他小声的问,有些不好意思,
俺的洞里太冷了。我知道这是借口。他的洞府冬暖夏凉,比我这里好得多。
他只是……害怕孤独。这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从出生起就孑然一身。他渴望族群,
渴望温暖,渴望认同。就像曾经的我一样。睡吧。我指了指角落里另一张空着的草席。
那是很早以前,我特意为他准备的。悟空立刻高兴起来,跑到草席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吹熄了油灯,洞府内陷入一片黑暗。我躺在自己的草席上,
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却一片清明。我知道,方寸山的生活,对悟空来说,
是他一生中最快乐最自由的时光。而这份快乐,是我唯一能给他的东西。第二天一早,
我带着悟空去交“罚抄”。厨房管事是个胖乎乎的中年道人,看到我们,
皮笑肉不笑的说:呦,大师兄亲自来了。悟空啊,昨天的酒,味道怎么样啊?
悟空下意识的躲到我身后。我把那沓宣纸递过去,神色平淡:李师弟,
这是悟空抄的清心咒,一百遍,你看一下。管事接过宣纸,草草翻了两页,
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了。这字...啧啧,真是难为大师兄了,居然能认得出来。
周围几个帮厨的弟子也跟着低笑起来。悟空的脸涨的通红,抓着我道袍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我能感觉到他的愤怒跟羞愧。我的目光冷了下来,直视着那位李师弟:李师弟是觉得,
我教不好师弟写字?我的声音不高,但周围的笑声立马消失了。管事的脸色变了变,
挤出一丝笑容:不不,师兄误会了。我只是...只是开个玩笑。有些玩笑,不好笑。
我淡淡的说,悟空年幼,又是异类成道,不懂人事。做师兄的,理应多担待,
而不是冷嘲热讽。你觉得呢?管事的额头渗出了细汗。在方寸山,除了师父,
就是我的地位最高。我平日里待人温和,很少拿出大师兄的架子,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
我也是师父的亲传弟子。是,是,大师兄教训的是。他连声应道。清心咒收到了,
我们先走了。我不再看他,转身带着悟空离开。走出很远,悟空才闷闷的开口:师兄,
他们都笑俺。不用理会。我摸了摸他的头,等你学会了七十二般变化,上天入地,
他们只会羡慕你。真的吗?真的。我没有告诉他,当他学会那些本领后,
等待他的,将是更多的猜忌跟敌视。人性如此。畏威而不怀德。我们走到一处山崖边,
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方寸山。云雾在脚下缭绕,如同仙境。师兄,你为什么对俺这么好?
悟空坐在崖边,两条腿悬在空中,晃来晃去。我没有立刻回答。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会被兄弟背叛,被师父驱逐,被满天神佛当成异类。
因为我知道他会被骗去天上当弼马温,被压在山下五百年,风吹雨打,吃铁丸喝铜汁。
因为我知道他会被戴上那个让他头痛欲裂的金箍,从此没了自由。因为我知道,
在他那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最纯粹最炽热的心。而这颗心,
最后会被伤的千疮百孔。我看着远方的云海,轻声说:因为,我们是师兄。
也是...家人。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第 3 章方寸山的日子,过的像山间的流水,
平静又悠长。除了修行,我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悟空身上。我教他读书认字,
虽然他总是学的磕磕绊绊,但总算能把一本《千字文》读顺溜了。我教他识别人心。
告诉他哪些人的笑是真心的,哪些人的好意背后藏着刀。他总是听的一知半解,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对他来说,世界简单得只有喜欢跟不喜欢。
我甚至会用一些现代的简单的物理学知识,去帮他理解那些道法。比如在教他“御风术”时,
我会告诉他,要把自己想象成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感受风的流动,而不是用蛮力去对抗。
他学的很快,远超常人。菩提祖师好像默许了我的一切行为。他照常讲经,照常传道,
对我这种“小动作”,不闻不问,好像从没看见。但这反而让我心里越发不安。
师父的境界深不可测,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他的放任,更像是一种冷漠的观察。
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看着棋盘上两颗棋子,饶有兴致的观察它们如何互动,
如何试图偏离预设的轨迹。这种感觉让我如芒在背。这天下午,悟空又闯祸了。
他为了抓一只罕见的七彩蝴蝶,一头撞断了丹房外一株三百年的“凝神草”。
那凝神草是师父用来炼制“定心丹”的主药,珍贵无比。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道观。
一群师兄弟气势汹汹的找到了后山,把正在跟一群猴子玩耍的悟空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二师兄,玄明。他一向自视甚高,对我这个大师兄的位置觊觎已久,
更看悟空不顺眼。孙悟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毁坏师父的仙草!玄明厉声喝道,
眼中满是幸灾乐祸。悟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但天生的傲骨让他不肯低头。
俺……俺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玄明冷笑一声,一句不是故意的,就想算了?
那可是三百年份的凝神草!你这妖猴,赔得起吗?“妖猴”两个字,像一根针,
刺痛了悟空。他龇起牙,露出了凶相,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怎么?还想动手不成?
玄明身后的几个弟子立刻祭出了随身的法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我赶到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悟空被围在中间,孤立无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住手!
我沉声喝道。我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齐向我看来。大师兄。
玄明不情不愿的拱了拱手,但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善,你来得正好。这妖猴毁了师父的仙草,
按门规,当废去道行,逐出山门!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悟空身边。
我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然后,我才转向玄明,
目光平静如水: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道了。凝神草是我让悟空去摘的。此话一出,
全场皆惊。连悟空都愕然的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我给了他一个不许说话的眼神。玄明愣住了,跟着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大师兄?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那凝神草有多重要!我当然知道。我淡淡的说,
我本想用那凝神草做个药引,尝试炼一种新的丹药。只是没想到悟空失手,将其折断了。
责任在我,与他无关。我把所有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毁坏仙草,
欺瞒同门,无论哪一条,都够我喝一壶的。但看着悟空那双由震惊转为感动的金色眼眸,
我觉得值了。你……玄明气的说不出话来。他本想借此机会狠狠打压悟空,
最好能把他赶出师门,却没想到被我全盘接下。既然责任在我,我自会去向师父请罪。
我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都散了吧。玄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还是不敢公然违逆我。他恶狠狠的瞪了悟空一眼,甩袖带人离开了。一场风波,
暂时平息。猴群散去,后山只剩下我跟悟空。师兄……他低着头,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为什么要替俺顶罪?明明是俺的错。因为我是你师兄。
我重复着这句说过很多次的话。可是……没有可是。我打断他,记住,
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要轻易被人抓住把柄。就算犯了错,也要想办法弥补,
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只会龇牙咧嘴。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走吧,跟我去见师父。
我带着他,走向了那座位于方寸山最高处的,师父的静修之所。一路上,悟空好几次想开口,
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了。我知道他在担心我。这只猴子,终于开始学会了关心别人。
这或许是我替他扛下这份罪责,最大的收获。师父的静室外,香烟袅袅,
安静的能听到风吹过松针的声音。我让悟空在外面等着,自己整理了一下道袍,深吸一口气,
走了进去。师父正盘腿坐在蒲团上,背对着我。弟子陈玄,求见师父。我跪下行礼。
进来吧。菩提祖师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我走到他面前,再次跪下,
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当然,是我编造的那个版本。说完,我便低头,
等待着师父的发落。静室里一片死寂。我能感觉到师父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好像能穿透我的皮肉,看到我灵魂深处隐藏的秘密。那些关于地球的记忆,
关于西游的情节,关于我对悟空的刻意维护。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过了许久,
久到我以为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师父终于开口了。凝神草的事,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无波。你身为大师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罚你去后山思过崖,
面壁三月,不得动用法力。这个惩罚,比我想象的要轻得多。弟子,领罚。
我重重的叩首。至于孙悟空……师父顿了顿,他心性未定,如一块璞玉,
需得细细雕琢。你平日里,多费心了。我猛的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师父不仅没有追究悟空的责任,甚至……默认了我的所作所为?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鼓励我,继续“干涉”悟空的命运吗?我看不懂。我完全看不懂这位深不可测的师父。
他就好像站在九天之上,冷眼旁观着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而我,这个唯一的“变数”,
似乎也成了他戏剧中的一部分。我的出现,我的挣扎,我自以为是的保护,
或许都在他的算计之内。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去吧。师父挥了挥手,
不再看我。我行了一礼,默默的退出了静室。门外,悟空正焦急的来回踱步。看到我出来,
他立刻冲了上来。师兄,师父怎么说?他有没有罚你?我看着他焦急的脸,
心里的寒意被一丝暖流驱散。罚了。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罚我去思过崖待三个月。
三个月?悟空急了,那地方又冷又潮,还没有吃的!不行,俺去找师父说清楚,
是俺的错!他说着就要往里冲。我一把拉住了他。听话。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的说,这是师父的命令,也是我对你的惩罚。对俺的惩罚?他愣住了。
对。我说,我要你在这三个月里,好好想一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能做的,
什么是不能做的。如果三个月后,你还是像今天这样冲动鲁莽,那我就白白替你受了这番罪。
悟空呆呆的看着我,金色的眼眸里水光闪烁。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嘴唇抿的紧紧的。
我知道,我的话,他听进去了。第 4 章思过崖在方寸山的背面,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悬崖。
这里终年云雾缭绕,山风凛冽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崖壁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只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可以勉强遮风挡雨。按照师父的命令,我不能动用任何法力。
这意味着,我必须像一个凡人一样,在这里度过九十个日夜。寒冷,饥饿,孤独。
这是对我肉体的惩罚。但对我来说,这里却是一个难得的清净之地。
没有了师兄弟们的纷纷扰扰,没有了对悟空无时无刻的担忧,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
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我盘腿坐在洞口,看着脚下翻涌的云海。风吹起我的长发,
道袍猎猎作响。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多年,我一直在被动的接受。接受新的身份,
接受新的世界,接受一个早已注定的未来。我像一个溺水者,拼命想抓住些什么。起初,
是前世的记忆。那些模糊的碎片,是我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据。后来,是悟空。
这个鲜活的炽热的生命,让我感受到了被需要的真实。我保护他,教导他,把他当成亲弟弟。
我以为这是我在对抗命运。但师父那天的态度,让我彻底清醒了。我不是对抗者。
我可能只是……一个更有趣的变量。一个让这场戏剧变得更精彩的,小小的意外。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种无力感,比思过崖的风还要冷。入夜,崖上的温度骤降。
我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用双臂抱住自己,抵御着寒意。不能用法力,身体的本能便被放大。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胃在抗议,四肢因为寒冷变得僵硬。就在我冷的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洞口。是悟空。他怀里揣着几个热乎乎的烤红薯,
还抱着一捆干草。师兄!他看到我,小声的叫了一句,然后手脚麻利的把干草铺在地上,
把烤红薯塞到我手里。快吃,还热着。红薯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暖的我几乎想流泪。
你怎么来了?我哑着嗓子问,这里是禁地,被发现你就惨了。俺不管。
他坐在我旁边,用身体帮我挡住从洞口灌进来的风,俺不能看着师兄在这里挨饿受冻。
他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点燃了几根干草。微弱的火光亮起,
驱散了洞里部分的寒冷跟黑暗。我看着他被火光映红的脸,那双金色的眸子里,
满是执拗跟担忧。我剥开红薯皮,滚烫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我狠狠咬了一大口。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慢点吃,别噎着。
悟空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我没有说话,只是快速的吃着。饥饿感被一点点填满,
身体也渐渐回暖。吃完一个红薯,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这三个月,你每天都来?
我问。悟空用力的点了点头:嗯!俺每天都来给你送吃的,给你铺干草!傻猴子。
我笑骂了一句,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师兄,你别担心。俺这三个月,一定好好修行,
再也不给你惹麻烦了。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好,我信你。那天晚上,悟空没有离开。
他就在我身边,靠着石壁睡着了。我看着他的睡颜,第一次觉得,或许师父的惩罚,
并不是一件坏事。它让我看到了,在这只猴子心里,我到底有多重要。接下来的日子,
悟空果然信守承诺。他每天深夜都会偷偷溜到思过崖,给我带来食物跟温暖。
有时候是几个野果,有时候是他在后山自己烤的鱼,虽然总是烤的焦黑,但味道却异常鲜美。
他会跟我讲白天学了什么新的法术,讲哪个师兄又在背后说他坏话,
讲他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他叽叽喳喳的说着,我安安静静的听着。思过崖的这三个月,
成了我们之间独有的小秘密。我的身体因为缺乏法力变得虚弱,但我的心,
却前所未有的平静跟充实。我开始利用这段时间,在脑海中推演我所知道的“西游”情节。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物,每一个劫难。我试图找到一个破局点。一个可以改变悟空命运的,
哪怕最微小的可能性。但每一次推演的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局。那就是,西天取经。
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笼罩了三界。所有的神魔人妖,都只是网上的一个节点。
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师父如来观音……这些站在顶端的存在,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取经,真的是为了普度众生吗?还是说,这只是一场更大规模的,献祭?我不敢再想下去。
这天,悟空又来了。他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怎么了?我问。被师父...教训了。
他闷闷不乐的说,俺学‘七十二变’的时候,在大家面前卖弄,变成了一棵松树。
师父很生气,说俺心性不稳,得了本领就喜欢炫耀,迟早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的心脏猛的一沉。来了。情节的齿轮,开始转动了。我知道,这是悟空被逐出师门的前兆。
师父……还说什么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师父没说什么,
只是让俺好好反省。悟空抓了抓后颈,师兄,俺是不是又做错了?
我看着他迷茫又无辜的眼神,喉咙发紧。我该怎么告诉他?告诉他,你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早已为你写好剧本的世界?告诉他,你的师父,很快就要为了所谓的“天机”,
把你无情的赶走?我做不到。我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用一种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语气说: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师父只是在点拨你。
悟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听我这么一说,他很快又振作起来。嗯!俺知道了!
俺以后一定不随便卖弄了!他不知道,他已经没有“以后”了。在方寸山的“以后”。
离我出关的日子,还有十天。而悟空被逐出师门,就在这十天之内。我必须做点什么。
就算无法改变结局,我也要在他离开之前,为他再多做一些准备。我的目光,
落在了自己一直佩戴的一柄木剑上。那是我用方寸山最有灵气的一截“菩提木”的树心,
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亲手雕刻而成的。它陪了我十年,早已与我心意相通。
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宝,但其中蕴含的菩提灵气,足以在关键时刻,护住心脉,
抵御邪祟。悟空,这或许是师兄,能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了。
第 5 章距离我出关的日子越来越近,空气中的气氛也愈发凝重。
悟空虽然依旧每天来给我送饭,但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他告诉我,
师父这几天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不是生气,也不是失望。而是一种……类似告别的眼神。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往下坠。我知道,那一天,马上就要到了。这一晚,
山风格外的大,刮得崖壁上的碎石簌簌作响。悟空来的时候,怀里揣的不是食物,
而是一个小小的酒葫芦。师兄,这是俺从厨房偷的桂花酒。咱们喝一点,暖暖身子。
他把葫芦递给我。我没有拒绝。我拔掉塞子,一股清甜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我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起一阵火烧般的感觉。不能动用法力的身体,
对酒精的反应格外诚实。很快,我的脸上就泛起了热意。师兄,俺心里……有点慌。
悟空坐在我身边,抱着膝盖,看着远处的黑暗。慌什么?俺也说不上来。就感觉,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他小声说,俺总梦见,自己一个人,
在一座黑漆漆的大山下面,动也动不了。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好冷……我的手,
猛的攥紧了酒葫芦。五行山。他已经开始,在梦中预见到自己的未来了吗?只是个梦而已。
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把酒葫芦递给他,喝一口,睡一觉就好了。悟空接过葫芦,
也学着我的样子喝了一大口,结果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好辣!他吐着舌头。
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也跟着傻笑。那一晚,我们就着凛冽的山风,
分着喝完了那一葫芦桂花酒。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但我们都知道,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
这样坐在一起了。第二天,我正在洞中打坐,一个道童来到了思过崖。大师兄,
师父让你过去一趟。我的心咯噔一下。我跟着道童,走出了这个待了近三个月的地方。
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眼。我用法力略一运转,身体的虚弱感便一扫而空。我一边走,
一边在脑海中飞速思考。师父为什么会提前十天叫我出关?而且是直接叫我去他的静室。
等我到了静室外,我看到悟空正跪在门口,头埋的低低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周围站着许多师兄弟,玄明也在其中,他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我的脚步,
瞬间变得无比沉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悟空。我走到他身边,轻轻叫了一声。
他猛的抬起头,看到我,眼泪瞬间决堤。师兄!他一把抱住我的腿,哭的像个孩子,
师父……师父不要俺了!他要把俺赶下山!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
痛的无法呼吸。我抬起头,看向静室那扇紧闭的门。师父!我高声喊道,
弟子陈玄求见!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师父!悟空虽然顽劣,但罪不至此!请师父三思!
依旧是一片死寂。师父!我正要继续喊,玄明在一旁凉凉的开口了:大师兄,
别白费力气了。师父已经下令,谁敢为这妖猴求情,同罪论处,一并逐出师门!
我猛的转头,目光如刀,看向玄明。他被我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但我知道,
他说的是真的。师父这次,是下了铁了心。我蹲下身,扶起哭的浑身发抖的悟空。别哭了。
我帮他擦掉眼泪,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显得有些沙哑,师兄在。我拉着他,站起身。
我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门”。他们的脸上,有幸灾乐祸,有冷漠,有畏惧,有不忍。
众生百态,一览无遗。既然师父不愿再见我们,那我们走。我拉着悟空,转身,
一步一步的,向山下走去。没有人阻拦。他们只是默默的,让开了一条路。
我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我走的很慢,也很稳。我不能倒下。
至少,在送走悟空之前,我不能倒下。我们回到了我的洞府。我让他坐下,
然后从床底的暗格里,取出了那柄我雕刻了三年的菩提木剑。剑身古朴,没有一丝光泽,
看起来就像一根普通的烧火棍。悟空。我把木剑递到他面前,这个,你拿着。
悟空红着眼睛,看着木剑,没有接。这是师兄佩戴了十年的剑。我说,我把它送给你。
以后,就让它替我陪着你。我不要!悟空用力的摇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俺不要什么剑!俺只要师兄!俺不走!俺哪里都不去!他像个耍赖的孩子,
死死的抓着我的衣袖。我知道,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此刻是真的怕了。
他怕的不是离开方寸山,而是怕再次变得孤身一人。我的心,像是被泡在苦水里,又酸又涩。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你必须走。我一字一句的说,师父的话,
就是天命,我们违抗不了。俺不信什么天命!他冲我大吼,
第一次对我露出了龇牙咧嘴的凶相,俺只信师兄你!你说过会一直护着俺的!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就算你下了山,我也会护着你。这柄剑,
就是证明。我把他的手掰开,把木剑强行塞到他手里。这剑里,有我的一道神念。
遇到真正的危险时,它会保护你。你日后惹出祸来,定会有人告诉你,你的师父是谁,
你的师门在哪里。到那时,你切记,绝不可说出师父和方寸山,一个字都不能提。否则,
我便会神魂俱灭,永不超生。最后那句话,是师父当年传我们法术时,立下的毒誓。此刻,
被我拿来,用在了悟空身上。我知道这很残忍。但只有这样,才能断了他回头的念想。
悟空呆住了。他看着手里的木剑,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
我说的是真的。记住了吗?我问。他含着泪,用力的点了点头。好。我站起身,
天快亮了。走吧,我送你下山。第 6 章下山的路,我们走了很久。
明明用法术只需一瞬间的路程,我们却像两个凡人一样,一步一个脚印。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风声,还有我们脚下踩着落叶的沙沙声。悟空一直低着头,紧紧的攥着那柄木剑。
我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像浓的化不开的雾,笼罩着我们两个人。我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
二十多年的相处,早已让我把这个猴子,当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现在,
却要亲手把他推开,推向那个充满劫难的未来。这种感觉,无异于剜心。我们就这样,
沉默的走到了方寸山的山门处。那块刻着“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石碑,
静静的立在那里。这里,是他来的地方。如今,也成了他离去的地方。悟空。
我停下脚步,终于开口。他抬起头,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金色眸子,此刻黯淡无光,
布满了血丝。师兄……他的声音嘶哑。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给他。这里面,
是一些干粮,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我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这是疗伤的丹药,
虽然不是什么上品,但应付一些寻常的外伤,足够了。
我像一个即将送别远行孩子的凡人母亲,絮絮叨叨,生怕他照顾不好自己。悟空默默的接过,
没有说话。下了山,往东走。那里是东胜神洲,你的故乡,花果山,就在那里。
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也不要轻易与人动手。凡事,多动动脑子,
不要只凭一身蛮力。照顾好自己。我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
已经哽咽的不成样子。悟空看着我,眼泪无声的滑落。他突然上前一步,
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他的身体很瘦,但抱的很紧,好像想把所有的不舍跟依恋,
都融进这个拥抱里。师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他松开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然后毅然转身。他没有回头。他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山。那个小小的孤单的背影,
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的拐角处。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我才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靠在了身后的石碑上。心,
空了。像被挖走了一大块。我知道,从今天起,方寸山上,
再也没有那个会缠着我叫“师兄”的猴子了。而我,也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人。
我不知道在山门口站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云雾,照在我的脸上。
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我直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道袍,转身,准备返回山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是师父。菩提祖师。
他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眼神古井无波,好像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离别,
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师父。我低下头,行了一礼。他走了。师父开口,
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是。你似乎……很舍不得。
我没有回答。我的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根本无从辩驳。陈玄。师父看着我,
目光深邃,好像能洞穿一切,你可知,你为何会来到这里?我的心猛的一跳。
他果然知道!他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惊涛骇浪,
低声回答:弟子不知。你是一个变数。师父缓缓说道,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盘棋上的,意外的棋子。棋子……这个词,
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天道如棋,众生为子。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师父的语气里,
带着一种俯瞰苍生的冷漠,亿万年来,这盘棋,早已下得乏味。所有的结局,都已注定。
包括那只猴子。他指了指悟空离去的方向。他的命数,是天定的。生于东胜神洲,
学艺于西牛贺洲,成名于天庭,受难于五行山,最终得道于西灵山。每一个环节,
都早已被安排妥当。他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用来开启一场新的纪元。我的血液,
几乎要凝固了。虽然我早已猜到,但当这些话从师父口中亲口说出时,那种冲击力,
依旧让我感到窒息。那……那我呢?我艰难的开口,我这个变数,又算什么?
师父看着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很淡的,我无法理解的弧度。你?他说,你的出现,
让这盘本已乏味的棋局,多了一丝趣味。你的干涉,你对他的维护,
你自以为是的保护……这一切,都让这颗棋子,变得更加‘活’了过来。他有了羁绊,
有了牵挂,有了软肋,也有了……铠甲。这很好。师父的语气,
像是在评价一件有趣的作品。我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
带来一阵尖锐的痛。原来如此。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
都只是在为他们“完善”这颗棋子?我让他懂得了感情,懂得了牵挂,
只是为了让他在未来承受痛苦时,感受的更加深刻?何其残忍!师父!
我终于无法再压抑心里的愤怒,抬起头,直视着他,您教我通天彻地,
可我只想变回那个能在悟空闯祸时,替他挨一棒子的师兄!这句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话,
终于吼了出来。然而,师父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痴儿。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的情,太重了。
这会成为你的劫。他伸出手,一枚闪烁着淡淡青光的玉简,出现在他的掌心。拿着。
我没有动。拿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只能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那枚玉简。
玉简入手冰凉,好像一块万年寒冰。此物,你贴身收好。师父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
他的命数中,有一场最大的死劫。到那时,这枚玉简,自会给你指引。记住,
不要试图用你那点微末的道行去揣测天意。你只需要……按指引去做。这是你的命。
也是……你这个‘变-数’,唯一存在的意义。说完,他的身影,便如青烟般,
凭空消散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手中那枚冰冷的玉简,像一块烙铁,
烫的我手心生疼。我终于明白了。师父驱逐悟空,不是因为他卖弄本领。而是因为,
他的学艺阶段,已经“完成”了。该去走下一步的“情节”了。而我,这个自作多情的师兄,
也被安排好了新的“任务”。在那场最大的死劫中,去充当一个……“指引”?我惨然一笑。
笑声嘶哑,难听的像乌鸦的哀鸣。原来,我连当棋手的资格都没有。从始至终,我也不过是,
另一颗棋子而已。第 7 章悟空走后的方寸山,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许多。
再也没有猴子在讲经堂上抓耳挠腮。再也没有猴子在厨房偷吃东西被人追着打。
再也没有猴子在深夜,抱着膝盖,坐在我的洞府里,听我讲那些他听不懂的大道理。
一切都恢复了“正轨”。师兄弟们依旧每日修行,讲道,炼丹。玄明看我的眼神,
多了一丝畏惧,但也多了一丝怜悯。在他们看来,我这个大师兄,为了一个妖猴,
不仅被罚面壁,还公然顶撞师父,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很可悲。我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
我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修行,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洞府里,
一遍一遍的擦拭着那张悟空睡过的草席。好像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我时常会走到后山的那片桃林。那里,曾是我们最常待的地方。他会在树上荡来荡去,
摘下最大最红的桃子扔给我。而我,则会坐在树下,看着他胡闹,
偶尔指点他几句修行上的诀窍。如今,桃林依旧,却只剩下我一个人。
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再次把我淹没。我把师父给的那枚玉简,用红绳穿了,
贴身挂在胸口。它像一块永远也捂不热的冰,时刻提醒着我,我跟悟空的命运,
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我尝试过探查玉简里的内容,但我的神念一接触到它,
就被一股浩瀚而冰冷的力量弹开,识海都为之震荡。我明白,以我现在的修为,
根本无法窥探其中的秘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待那个所谓的“最大死劫”的到来。
在这种绝望的等待中,我开始疯狂的修行。我不再满足于师父传授的道法。
我开始翻阅道观里所有能找到的典籍,无论是关于法术的,阵法的,还是炼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