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邻居家孩子总模仿我。我穿红裙子,她也穿红裙子;我剪短发,她也剪短发。
妈妈夸她乖,却骂我学人精。十年后搬家,我翻开童年日记:妈妈,
为什么你总说别人家的孩子好?因为那才是我的孩子啊。字迹不是我的。衣柜深处,
那件我从没穿过的红裙子口袋里,有张泛黄的照片。妈妈搂着邻居女孩,笑得很甜。
背后写着:我和甜甜,摄于她六岁生日。可那个女孩,不是我。
---1 旧居重逢行李箱的轮子卡在老旧木地板的缝隙里,发出沉闷的拖动声。十年了,
我终于又回到这个地方。空气里弥漫着同样的,灰尘和腐朽木头混合的味道,
只是更浓重了些。我妈跟在后面,絮絮叨叨:“早就该搬了,这破房子,
要不是你张阿姨急着出手,哪能这个价拿到……”我没接话,只是打量着四周。
墙壁比我记忆里更斑驳,那片水渍还在,形状像一只歪脖子的鸟。童年在这里的十几年,
并不怎么愉快。我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或者说,是保留了十年前我离开去读大学时的样子。
书桌上蒙着厚厚一层灰,床单是那种洗得发白的淡蓝色,上面印着早已褪色的卡通图案。
窗台上那盆绿萝居然还活着,蔫蔫地垂着叶子,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甜甜,你先收拾着,
妈去那边看看,你张阿姨说有些之前留下的东西要处理。”妈妈在门口探了个头,
语气有些莫名的急促,说完就转身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远。
张阿姨就是隔壁的邻居。我们两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直到半年前,他们一家突然搬走了,
据说是她女儿工作调动,接他们去享福。这房子,也就低价转给了我妈。我拉开行李箱,
开始把衣服往衣柜里挂。动作有些机械,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对这个家,感情很复杂。
谈不上恨,但也绝对没有多少留恋。衣柜很深,我把手伸进去,
想把最里面一些旧衣服掏出来腾地方。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冰凉的东西。摸出来,
是一个铁皮糖果盒子,红色的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皮。我认得这个盒子。
是我小时候用来装些零碎小玩意儿的。弹珠,漂亮的糖纸,还有几毛钱的零花钱。
犹豫了一下,我抠开已经有些变形的盒盖。里面没有糖,也没有弹珠。
只有一本更小的、塑料封皮的笔记本,封面印着模糊的美少女战士图案。是我的日记本。
我都忘了它的存在。2 日记之谜翻开第一页,稚嫩歪斜的铅笔字映入眼帘。
2005年9月12日,晴。今天张倩又学我。我穿那条妈妈新买的红裙子去学校,
她也穿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真讨厌。可是妈妈夸她穿起来好看,像个小公主。
妈妈说我是学人精。我捏着纸页的手指微微收紧。张倩。隔壁邻居家的女儿,比我小一岁。
记忆的闸门被这句话猛地撞开。那些并不愉快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是的,张倩。
那个总是跟在我***后面的女孩。我梳羊角辫,第二天她一定也是羊角辫。我头上有新发卡,
没过几天她头上会出现一个类似的。我穿了双白色的新凉鞋,她也会有一双。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那条红裙子。那是我期末考试考了双百,妈妈奖励我的。绸缎的面料,
领口有白色的蕾丝花边,裙摆很大,转起圈来像一朵盛开的花。我珍爱得不得了,
只在开学那天郑重地穿上去学校。结果第二天,
张倩就穿着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裙子出现了。她站在我家门口,腼腆地笑着,
等我一起上学。妈妈看着张倩,眼睛亮亮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倩倩穿红色真精神,
真乖。”然后视线转向我,眉头皱了起来:“任甜,你看看你,站没站相,
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就知道学别人穿衣服,学人精!
”我当时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明明是我先穿的!明明是她学我!为什么妈妈总是这样?
永远在夸她,永远在挑我的刺?那种熟悉的、冰冷的委屈感,隔着十几年的时光,
再次漫上心头。我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翻日记。后面大多是一些类似的抱怨,
关于张倩如何“模仿”我,而妈妈如何偏袒她。笔触稚嫩,充满了一个孩子的不解和愤懑。
直到翻到接近末尾的一页,字迹突然变了。不再是铅笔,而是蓝色的圆珠笔。
字迹也工整了许多,甚至带着一点秀气。但绝对,不是我的笔迹。那页上只有短短两行字。
妈妈,为什么你总说别人家的孩子好?下面,是另一行字,
用一种略显急促的笔触写道:因为那才是我的孩子啊。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血液好像在这一瞬间冻住了。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谁写的?
这问题不是我写的。这回答……更不可能是我妈写的!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直冲头顶。
3 红裙惊魂我猛地合上日记本,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把它扔回糖果盒子里。
铁皮盒子撞在衣柜门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心跳得厉害,手心里全是冷汗。恶作剧?
是张倩?她小时候确实偶尔会来我家玩,也许是她偷偷写的?
可那回答……“因为那才是我的孩子啊”。这句话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我脑海里,
嘶嘶地吐着信子。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
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幽深的衣柜。刚才拿盒子的时候,好像碰到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攫住了我。但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莫名的牵引力,
推着我再次伸出手,向衣柜最深处摸索。指尖触到了一片柔软的、滑腻的布料。是裙子?
我用力一扯,把它拖了出来。是一件红裙子。绸缎的面料,领口有白色的蕾丝花边。
和记忆里我那件珍爱的红裙子,一模一样。可是,我那件红裙子,早在小学毕业那年,
因为嫌小穿不下了,被我妈改成了抹布,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那这一件……是谁的?
为什么会被藏在衣柜最深处,用塑料袋仔细包着?捏着裙子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翻找着裙子,手指探向两侧的口袋。右边口袋是空的。左边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硬硬的,一小片。我掏了出来。是一张已经泛黄的彩色照片。看样子有些年头了。照片上,
是我妈。她穿着那件我熟悉的碎花衬衫,笑得一脸灿烂,
眼角眉梢都是我从没见过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宠溺的温柔。她紧紧地搂着一个女孩。
那女孩穿着这件红裙子,头上戴着一个红色蝴蝶结发卡,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张倩。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逆流。照片的背景,是我家客厅。
那个印着歪脖子鸟水渍的墙壁前面。我妈,搂着张倩,在我家客厅,笑得那么开心。
我颤抖着,把照片翻过来。背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我认得,那是我妈的笔迹。
写着:我和甜甜,摄于她六岁生日。甜甜……任甜……是我。可照片上的女孩,明明,
是张倩。4 照片真相世界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的轰鸣。冷。刺骨的寒冷。
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我看着照片背面那行字——我和甜甜,摄于她六岁生日。
我妈的字迹,她叫那个女孩“甜甜”。可那个女孩,是张倩。为什么?
为什么我妈会和张倩拍这样的照片?为什么背景在我家?为什么她称张倩为“甜甜”?
为什么这条我以为早就消失的红裙子,会藏在我的衣柜深处?无数个问号像冰锥一样砸向我,
砸得我头晕目眩,四肢冰凉。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看似平常的细节,此刻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带着狰狞的面孔。妈妈对张倩永远和颜悦色,对我却诸多挑剔。她记得张倩爱吃的菜,
却总是忘记我过敏的海鲜。她给张倩织过围巾,却从没给我织过。
她无数次在我面前夸赞张倩懂事、听话、成绩好,是“别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只觉得委屈,
觉得妈妈偏心。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够好,所以才不配得到妈妈的喜爱。
可现在……一个荒谬的、恐怖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难道……“甜甜?收拾得怎么样了?”妈妈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伴随着走近的脚步声。
我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照片死死攥在手心,连同那件红裙子,
一股脑地塞进刚刚挂好的衣服最里面,然后猛地关上了衣柜门。动作快得几乎带风。
妈妈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快速地在我脸上和房间里扫了一圈:“怎么了?
脸色这么白?累着了?”我垂下眼,不敢看她,生怕她从我眼里看出惊骇和恐惧。喉咙发紧,
发不出声音,只能胡乱地点点头。“这房子是旧了点,收拾起来挺耗神的。要不先休息会儿?
”她走上前,很自然地伸手想帮我理理头发。我下意识地猛地偏头躲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怎么了?”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疑惑地看着我。“没……没什么。”我强迫自己挤出一点声音,干涩得厉害,
“可能……有点灰尘过敏。”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紧闭的衣柜,眼神闪烁了一下,
最终收回了手:“行,那你歇会儿吧。我再去你张阿姨那边看看,
好像还有些零碎东西没搬完。”她转身出去了,门没有关严,留下一条缝隙。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手心里的照片硌得生疼,
那坚硬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刚才看到的一切不是幻觉。我妈去了张阿姨家?
她们还有联系?不是说张阿姨一家搬去外地享福了吗?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
但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我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5 隔墙耳语我屏住呼吸,
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那条缝隙往外看。妈妈已经不在客厅了。大门虚掩着,
她应该是去了隔壁。心跳依旧很快,但一种冰冷的决心压过了最初的恐慌。我轻轻拉开房门,
溜到客厅。老房子的隔音很差,站在通往隔壁的房门口,能隐约听到那边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是妈妈和张阿姨的声音。她们……在吵架?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说好的……钱都给你了……为什么不守信用……”是张阿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我怎么不守信用?倩倩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倒是你们,
突然搬走,知不知道……”“我们不走等着露馅吗?!任甜那孩子越来越大了,
万一哪天想起来……”“她不可能想起来!当时才多大……”“那你呢?你就能完全放下?
你别忘了,她才是……”“闭嘴!”里面传来一声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我贴在门上,
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她们在说什么?什么钱?什么露馅?谁才是……?想起什么?
一个被遗忘许久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那是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夏天,很热。
我和张倩在院子里玩泥巴。为了抢一个漂亮的石子,我们推搡起来。张倩力气比我大,
把我推倒在地,手肘磕破了皮,***辣地疼。我哭着跑回家想找妈妈。推开虚掩的房门,
我看到妈妈和张阿姨坐在客厅里,脸色都很凝重。张阿姨好像在哭。妈妈拍着她的背,
低声说着什么。我当时太小,只记得妈妈看到我进来,脸色猛地一沉,
厉声喝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我吓坏了,连哭都忘了,愣在原地。
张阿姨赶紧抹了把眼泪,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没事,嫂子,
孩子还小……”妈妈却不由分说,起身粗暴地把我拽出房间,关上了门。那天晚上,
我没有饭吃,还被罚站了很久。妈妈说我没规矩,打扰大人说话。从那以后,
我好像就有点怕妈妈了。也变得不那么爱往她身边凑了。这个画面尘封太久,此刻想起,
却让我遍体生寒。当时,她们在说什么?为什么那么怕我听到?门内的争吵声低了下去,
变成了压抑的啜泣和模糊的安慰。听不清了。我不能再待在这里。我迅速退回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