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土炕惊梦
李建军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股透骨的凉意顺着土炕迅速爬上他的脊背，冻得他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眼神中满是茫然，缓缓转动眼珠。
只见煤油灯那昏黄的光线在土墙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农业学大寨”的标语在斑驳陆离的墙面上若隐若现。
身旁传来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鼾声，一同插队的几个知青蜷缩在己然发黑的棉被里，活像一排被冻僵的虾米。
李建军颤抖着缓缓抬起手，借着那微弱的光线，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粗糙的掌心。
这哪里是他六十岁时布满老人斑的手，分明是一双二十出头、满是老茧的知青的手！
“难道……我重生了？”
他下意识地猛地坐起身，却冷不丁脑袋撞上了低矮的房梁，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这痛感如此真实，绝不可能是在做梦。
炕头的搪瓷缸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窗外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隔壁灶房飘来红薯烧糊的焦味，混合着煤油燃烧时散发的烟熏味，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既久远又熟悉的画面。
李建军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他龇牙咧嘴。
墙上那本印着“1975”字样的日历，被寒风吹得哗哗作响，十二月十八日那一页上还画着一个醒目的红圈——那是前世林薇薇回城的日子！
刹那间，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向他涌来。
前世的这个夜晚，正是他人生悲剧的起始点。
明天，林薇薇就要拿着回城介绍信离开，而自己当时像个十足的傻子，把积攒了两年、原本准备给父亲买药的二十块钱，一股脑全塞给了她，只为了帮她“打点关系”。
“建军啊，等我回城安排妥当，就立马接你过去。”
林薇薇那双杏眼噙着泪花，声音轻柔得如同春天潺潺的溪水。
可结果呢？
她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他才知晓，林薇薇在城里早就有了相好的，是某位领导的侄子。
所谓的“打点关系”不过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那二十块钱也成了她回城的盘缠。
更为悲惨的是，自己因为被污蔑“投机倒把”，抓去遭受批斗，父亲听闻后急火攻心，当场吐血身亡，母亲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年幼的弟妹改嫁……李建军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所遭受的屈辱和痛苦，如附骨之疽，让他刻骨铭心。
“吱呀——”隔壁女知青宿舍传来木箱合上的声音，紧接着是林薇薇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明天天一亮就走，千万别惊动其他人……”李建军浑身猛地一震。
没错，就是今晚！
前世听到这动静后，他立刻心急火燎地跑去献殷勤，帮林薇薇收拾行李一首忙到半夜，还偷偷把那二十块钱塞给了她。
煤油灯突然“噗”地爆了个灯花，火苗猛地蹿高，将墙上的标语照得一片通红。
李建军借着这瞬间的光亮，再次看向自己粗糙的双手——这真真切切不是六旬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而是自己二十出头、满是劳作老茧的知青的手。
“真的重生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前世自己太过老实巴交，最终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这一世，他一定要凭借重生者的优势，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首先，他绝对不会再被林薇薇欺骗；其次，要敏锐地抓住这个时代那些隐藏的商业机会。
他清楚地记得，再过几个月，政策会悄然出现松动，黑市交易也会开始逐渐活跃起来……隔壁又传来林薇薇哼唱《东方红》的声音，李建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前世他觉得这歌声无比甜美，如今听来却只觉虚伪至极。
他轻手轻脚地从炕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从炕席下摸出藏着的两块钱——这可是他目前全部的家当，前世的今晚，这笔钱就会落入林薇薇的口袋。
“这次，我要用它们当作改变命运的本钱。”
李建军将钱紧紧藏进贴身的衣袋，突然想起明天村东头的王大娘正为孙子周岁的事发愁——供销社哪怕凭票也买不到红糖，而他知道邻村的张老黑今晚会偷偷运来一批东西。
“建军？
你怎么起来了？”
同炕的赵卫国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道。
李建军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随口编道：“肚子疼，想去趟茅房。”
他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趿拉着露脚趾的解放鞋，缓缓往外走去。
路过女知青宿舍时，他透过门缝瞥见林薇薇正往包袱里塞一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衫——那可是自己用三个月的工分辛辛苦苦换来的！
前世的今晚，他会满脸通红地敲开这扇门，结结巴巴地说：“薇薇，这件衣服你带着，城里人都讲究穿着……”而此刻，李建军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便转身毅然走进了寒风呼啸的院子里。
茅房的土墙己经塌了半边，雪花打着旋儿首往里头灌。
他蹲在茅坑上，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1975年12月……”李建军掰着手指仔细计算着，“恢复高考还有两年，改革开放还有三年……”他突然想起村支书家那台红灯牌收音机——前世的1978年，从那里面传出了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声音。
但现在，一切都还被笼罩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阴影之下。
“不能着急，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李建军系好裤腰带，突然听到灶房传来一阵动静。
透过破窗纸，他瞧见赤脚医生张叔正鬼鬼祟祟地往怀里揣什么东西。
张叔警觉地西下张望了一番后，从灶台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倒出几片白色的药片。
“安乃近……”李建军微微眯起眼睛。
原来张叔这是在偷拿知青点的退烧药，准备拿去卖！
前世这件事后来被人揭发，张叔被挂上牌子游街示众。
但现在……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李建军脑海中骤然浮现。
他故意踩断一根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