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乔才不信。
此刻她己经琢磨出来,阮靖阳串通他的司机钟泰骗了她,叫她以为这个人早就离开申城。
但岑乔敢怒不敢言,只瞪着阮靖阳不讲话,无声地表达***。
阮靖阳像是没看见,从夹克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来一块奶糖,慢悠悠撕开糖纸,示意岑乔张嘴。
岑乔瞧着他从容不迫的动作,不知怎么脑子里的反水又开始晃。
她嘴唇紧紧抿住,就是不张嘴。
阮靖阳皮笑肉不笑道:“小乔,我耐心有限。
你自个悄没声地把志愿改成F大,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
阮靖阳不爱笑,一笑起来准没好事。
每每他一笑,岑乔就发怵。
他提到改志愿,岑乔更是冷汗首流。
高考之前岑乔信誓旦旦跟阮靖阳保证,她一定填北京的大学。
“您母校P大么,我这水平,的确是有点难度,高攀不上。
不过R大没问题,只要平稳发挥,一准能上!”
这些年岑乔骗阮靖阳很有些心得,阮靖阳被她忽悠地都开始在看R大附近的房子了。
结果岑乔祖坟冒青烟,高考超常发挥,分数上P大T大绰绰有余,却趁阮靖阳飞去旧金山的第二天,偷偷跑去学校,把志愿改成了申城的F大。
阮靖阳也没学小说里的专制大家长,连夜飞回来把她捉去北京。
按照小说里写的,岑乔可是在欺师灭祖,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得关进小黑屋反省人生,最后抱着阮靖阳的大腿痛哭流涕边抽自个大耳巴子边磕头认罪。
人阮靖阳平静得很,在美国西海岸狂赚美金,压根没搭理她,让她在F大上蹿下跳,悠哉悠哉晃荡了两个月。
不过以岑乔对阮靖阳的了解,他是个秋后算账的好手。
瞧瞧,这不就来秋后算账了。
-阮靖阳捏着奶糖,好整以暇瞧着岑乔。
岑乔好汉不吃眼前亏,立马张开嘴,瞧着阮靖阳满意地把奶糖喂进她嘴里。
奶糖真甜,甜得齁,天灵盖都是腻人的甜。
岑乔有低血糖的毛病,但她念了大学以后,就不喜欢吃奶糖,她现在爱吃苦得发涩,跟泥巴似的的黑巧。
不过在阮靖阳面前,岑乔不怎么爱做自己,她喜欢什么不重要,哄阮靖阳开心最重要。
“跟以前一样好吃,你都随身带着糖呀?”
糖太甜了,岑乔努力把奶糖嚼成碎块,想早点吞进肚子里,嘴里还不忘腾出空,拣些阮靖阳爱听的讲给他听。
最重要是转移话题,别让阮靖阳再拷问她私自篡改高考志愿这事。
果然,阮靖阳很是受用,大发善心问起她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岑乔擅长顺杆爬,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阮靖阳问她想吃什么。
岑乔想了想,道:“小馄饨。”
岑乔刚来阮家的那个冬天,阮靖阳phd也快毕业。
阮家去法国南部过春节,除夕岑乔一个人在阮家,家里的住家阿姨跟司机都放假,岑乔不怎么讲究吃,一个人吃泡面。
被阮靖阳回来看到。
那是岑乔第一次见到阮靖阳,他穿着法兰绒灰的夹克外套,无框眼镜,头发被风雪吹得有些乱,像日剧里的变态医生。
阮靖阳看了她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泡面,皱起眉头,也没说旁的话,只问她想吃什么。
岑乔说想吃小馄饨。
阮靖阳便带她去超市买了点肉糜跟馄饨皮,给她包小馄饨吃。
坦白讲,阮靖阳的馄饨不好吃。
好吃的小馄饨,要加葱姜蒜末一起剁碎了,可阮靖阳给馄饨里加了点盐,就开始包,馄饨煮开了,里面的肉馅硬得跟石头一样。
岑乔吃人嘴软,不好意思指正阮靖阳。
虽然不好吃,但是岑乔还是一口气吃了两大碗,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阮靖阳似乎挺高兴。
往后阮靖阳一生气,岑乔就会可怜巴巴地讲,想吃他包的小馄饨了。
“行,找个地儿吃馄饨去。”
阮靖阳笑道。
岑乔乘胜追击,接着哄阮靖阳:“想吃你包的。”
这话她讲出口,浑身恶寒,不过阮靖阳看上去很是受用。
“今儿没机会了,改明儿吧。”
阮靖阳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阮靖阳找的馄饨铺很是有些年头,只三两街坊邻居来吃宵夜,放眼望去都是大裤衩跟凉拖。
阮靖阳随手把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要了一碗馄饨并一小碟凉菜。
馄饨装在大瓷碗里,先端了上来。
阮靖阳拿过调料瓶,给碗里加了醋和一点点辣油,又从塑料盒里拣了一把勺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连同馄饨,放在岑乔面前。
岑乔伸出来左手,开始吃馄饨。
这时老板娘送来一小碟凉拌素菜,岑乔左手拿着勺子,便用右手接过来。
老板娘看到岑乔缺了根指头的右手,愣了愣。
岑乔己经见怪不怪,跟老板娘道了谢,低头一口吃半只小馄饨,吃得香极了。
阮靖阳抽出来一双筷子,给岑乔夹凉拌菜,顺势挡住老板娘错愕又惋惜的视线。
“好吃么。”
阮靖阳问道。
岑乔嘴里含着半只馄饨,含混不清道:“好吃,不过你做的更好吃。
不过呀,可惜可惜,我在申城,吃不到你做的馄饨。”
讲完,她就后悔得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大耳巴子。
这马屁一准拍到马蹄子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阮靖阳淡淡道:“是么。
你转学回北京,不就能吃到了。”
岑乔没讲话。
阮靖阳抬起手,岑乔往后躲了一下。
阮靖阳平静地抽了张纸巾,手伸向岑乔嘴边,帮岑乔擦了擦嘴角的芝麻粒儿。
“也是,姑娘大了,有大人的主意了。
不过怎么吃饭还跟小孩子似的。”
阮靖阳讲着,竟然笑了起来。
阮靖阳平日里不苟言笑,能冻死人,真正笑起来眼角又有点下垂,比吴彦祖金城武木村拓哉还要好看。
“怎么去酒店弹琴呢,是缺钱吗。”
阮靖阳又问。
有那么一瞬,岑乔简首快要被感动。
她十六岁开始寄人篱下,很多时候,同龄人拥有的、习以为常的爱,是她埋在心底的梦。
但是岑乔太了解阮靖阳了。
以至于她的感动并未成形,便化作了粉末。
“不缺钱。
我给老师的实验中心整理稿子,每个月有900块工资,弹钢琴也不累,隔天弹2个小时,一个月能赚2000多块,现在还有了一份实习,一周三天,包午餐,打车也可以报销。”
岑乔认真地看着阮靖阳。
阮靖阳笑了起来。
“小乔,你从小都很有想法,也聪明勤奋。”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来了申城呢。”
阮靖阳的声音很平静。
他永远都那么平静。
岑乔低头看着碗里吃剩的小馄饨,小声道:“在这里,我很自在。”
阮靖阳很久都没讲话,就在岑乔想着,要不要再吃两口馄饨,掩饰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时,她听见阮靖阳笑道:“自在?
小乔,这玩意儿可不是免费的,你付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