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间转着支快没墨的黑笔,目光越过前排攒动的后脑勺,落在斜前方那个挺首的背影上。
周晨的白衬衫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袖口整齐地卷到小臂中间,露出的皮肤在风扇转动的光影里泛着冷白。
这人正低头演算数学题,侧脸线条锋利得像用圆规画出来的,连握笔的姿势都标准得透着股让人不爽的规整。
“喂,”杨臣逸用鞋跟踢了踢周晨的椅子腿,“第三题答案。”
笔尖顿了半秒,周晨没回头,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自己做。”
“我他妈让你——”杨臣逸的话卡在喉咙里,周晨忽然转过来,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偏偏说出的话能把人噎死:“杨臣逸同学,你的智商如果不足以解二次函数,建议回初二重修,别在高三教室浪费空气。”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杨臣逸捏着笔的指节泛白,要不是上课铃突然响起来,他能把这人的练习册撕成碎片。
数学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吊扇转动的嗡鸣。
杨臣逸盯着周晨的背影磨牙,这人连后脑勺都透着股欠揍的优等生气场。
上周在篮球场,这家伙抱着书从场边经过,他投篮时不小心砸到对方脚边,周晨只是皱着眉掸了掸裤脚,丢下句“手残就别碰篮球”,气得他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暴扣。
试卷发下来,红色的叉像排整齐的惊叹号。
杨臣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角余光瞥见周晨己经开始写附加题,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跟窗外没完没了的蝉鸣一样让人烦躁。
下课铃刚响,他就把试卷揉成一团往桌洞里塞,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
周晨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手里捏着支红笔,在他试卷上戳了戳:“这里,韦达定理用错了。
还有这里,判别式算反了。”
杨臣逸挑眉:“怎么,学霸要纡尊降贵教我?”
“只是不想看到班级平均分被某个人拉低十分。”
周晨抽出他手里的皱纸团,展开时动作居然很轻,“第三题用因式分解更简单,步骤写在这里。”
笔尖在错题旁边游走,留下清隽的字迹。
杨臣逸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栀子花香,居然不怎么难闻。
他忽然注意到周晨左手食指上有个细小的茧,大概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
“看什么?”
周晨抬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
“看你多管闲事。”
杨臣逸别过脸,耳尖却有点发烫。
周晨把改好的试卷推回来,起身时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建议你把发胶洗掉,免得跑步时变成条形码。”
“操。”
杨臣逸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地骂了句,却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用发胶抓得硬挺的头发。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杨臣逸被兄弟拉去打三对三。
他跳起来抢篮板时,余光又瞥见了场边的周晨。
这人没跟其他人扎堆聊天,只是靠在香樟树下看书,白衬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纤细的腰。
一个没接稳的球首首射向那边,杨臣逸心脏猛地一跳,吼了声“小心”。
周晨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抬地侧身躲开,篮球砸在树干上,震落几片叶子。
他合上书走过来,镜片后的眼睛扫过杨臣逸汗湿的额发:“反应速度比你的数学成绩还烂。”
“***——”杨臣逸刚想炸毛,就见周晨弯腰捡起篮球,指尖在球面转了半圈,手腕轻扬。
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进篮筐。
周围一片起哄声。
杨臣逸愣在原地,看着周晨转身走回树荫下,重新翻开书,仿佛刚才那个干净利落的三分球只是随手掸掉了书页上的灰尘。
傍晚的蝉鸣变得黏稠,杨臣逸坐在场边喝水,喉结滚动时总忍不住往树荫那边瞟。
周晨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书页翻动的声音混在蝉鸣里,像首奇怪的二重奏。
“逸哥,看啥呢?”
兄弟凑过来拍他肩膀,“看周大学霸啊?
听说他爸是教育局的,难怪这么横。”
杨臣逸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半瓶水灌进嘴里。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莫名冒出来的烦躁。
他想起周晨改试卷时认真的侧脸,想起那人骂他手残时眼里藏着的笑意,还有刚才投进球后,耳根那抹极淡的红。
晚自习前的教室里,杨臣逸刚把书包甩到桌上,就看到桌肚里多了个东西。
是本数学错题集,封面上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翻开第一页,第三题旁边画着个简笔画的篮球,旁边批注:“下次投准点。”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清晰,杨臣逸捏着错题集的手指微微收紧,抬头时正好对上周晨看过来的目光。
那人很快转了回去,耳朵尖却红得像被夕阳烧过。
夏日漫长,蝉鸣不休。
杨臣逸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或许会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他拿出笔,在错题集的空白处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