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意识苏醒在一种奇特的轰鸣声中。不是医院里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
也不是一片虚无的黑暗,而是一种低沉、规律、带着马达运转质感的嗡嗡声。视野也很奇怪。
极低,大概离地只有十厘米。
我能清晰地看到婆婆那双昂贵的Salvatore Ferragamo平底鞋,
鞋尖沾着一点灰,以及我丈夫顾言那双擦得锃亮的手工皮鞋。它们在我眼前来回踱步,
像两只焦躁的困兽。“医生怎么说?”婆婆张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尖利。
“没什么大碍,就是情绪太激动,加上低血糖,晕过去了。让她好好休息就行。
”顾言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有一丝如释重负。我晕过去了?我记得。就在几分钟前,
我们还在进行每周一次的家庭批斗大会。起因是我在顾言的西装口袋里,
发现了一张不属于他的电影票根——一部爱情片,上映日期是上周三下午,
他告诉我在公司开会的那个下午。我不过是问了一句,婆婆就立刻炸了毛。
“乔菀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儿子?你一天到晚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
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些捕风捉影的脏东西吗?”“一个男人在外打拼事业,有多辛苦你知道吗?
看个电影放松一下怎么了?说不定是公司团建呢?你就不能盼着他点好?”顾言皱着眉,
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菀菀,你别闹了。那只是田晴多买了一张,散场后塞给我的。
我们整个项目组都去看了。”田晴。又是田晴。他那个年轻、漂亮、能力出众的助理。
那个会在朋友圈发“又是辛苦但值得的一天”,配图是顾言在会议上侧脸的女孩。
那个会在深夜给顾言发微信,说“顾总,这个方案我还是没想通,您睡了吗?”的女孩。
我的质问,在他们母子俩的联合绞杀下,显得那么无理、刻薄、歇斯底里。“我没有闹!
”我感觉血液冲上头顶,“她为什么要把票根塞给你?你们项目组团建,
为什么只有你们俩的票根?顾言,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事瞒着我?
”“不可理喻!”顾言猛地甩开我的手。我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墙角,眼前一黑,
就失去了知觉。然后,我就在这里了。一个离地十厘米的,奇怪的视角里。欢迎您,用户。
N-01号家庭环境净化者为您服务。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突兀地在我“脑子”里响起。检测到宿主灵魂信号异常强大,
符合“深度净化”模式启动条件。模式:深度净化。
任务:识别并清除室内“污染源”。任务完成前,您将无法返回原始躯体。什么?
我猛地想动,却发现我所谓的“移动”,是靠底部的轮子。我转了个圈,
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一个圆形的、白色的、看起来科技感十足的……扫地机器人。
是我昨天刚拆箱的那台。我成了我的扫地机器人?这个念头荒诞到让我发笑,
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转着圈。客厅里,婆婆已经换上了慈母的面孔,
拉着顾言的手,语重心长:“言言啊,你看,乔菀现在这个样子,精神太紧张了。
你平时是太少关心她了,但她也不能这么作啊。田晴那孩子我见过,多好一个姑娘,
家世清白,工作努力,对你又崇拜,你可不能为了乔菀这种无端的猜忌,去伤了人家的心。
”顾言没说话,他走到沙发边,看着躺在那里的“我”。我的身体。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烦躁,
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厌倦。他拿出手机,飞快地打着字。我的新视角有一个好处,
就是能看到他手机屏幕上反射的模糊光影。他在给田晴发微信。她晕倒了,没事。别担心。
田晴:吓死我了,嫂子没事就好。都怪我,不该把票根给你。顾言:不关你的事。
她就是太敏感了。田晴:顾总你别这么说,嫂子也是太爱你了。真羡慕你们的感情。
这绿茶的段位,真是教科书级别的。而我的丈夫,那个曾经许诺会爱我一生一世的男人,
对着这行字,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那一刻,我感觉我的“电子核心”都凉了。
检测到强烈负面情绪波动。N-01的声音再次响起,
锁定潜在“污染源”:对象A张琴,对象B顾言。开始信息采集。
我的“身体”被顾言抱回了卧室。而我,这个扫地机器人,被婆婆一脚踢到了墙角。
“什么破玩意儿,这么贵,一点用都没有。”她嫌恶地嘟囔着,拿起手机,走到阳台上,
压低了声音。我的马达轻轻转动,无声无息地滑了过去,停在阳台门边的绿植后面。“喂,
小姑啊……是我……嗨,还不是乔菀那个丧门星,又在家里作妖……对,就因为一张电影票,
跟我儿子又哭又闹,还装晕……我跟你说,这种女人,
娶进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什么?离婚?我也想啊,你看言言现在事业正在上升期,
离了婚名声不好听。再说了,她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我们把她赶出去,外人怎么看言言?
我的意思是,先这么拖着,等过段时间,找个由头,说是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送到疗养院去……对对对,到时候,言言身边也不能没人照顾啊,
我看他那个助理田晴就不错……”嗡——我体内的风扇因为过热开始加速运转。
这就是我的婆婆。在我“病倒”的第一时间,她想的不是我的身体,
而是如何名正言顺地把我处理掉,给我丈夫换一个“更好”的妻子。我的“深度净化”任务,
似乎有了第一个明确的目标。2接下来的日子,我以一个扫地机器人的身份,
开始了对这个家“史无前例”的“大扫除”。我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我可以钻进床底,
看到那些被遗忘的灰尘,以及顾言藏在旧鞋盒里的,一本上了锁的日记。我可以溜进书房,
听到他深夜里和田晴的通话。起初,他们聊的确实是工作。田晴的声音温柔又专业,
总能精准地挠到顾言的痒处,让他感觉自己被理解、被崇拜。“顾总,
您今天在会上提的那个B方案,我觉得简直是神来之笔!”“顾总,您别太累了,
身体最重要。”渐渐地,话题开始越界。“我今天穿了您说好看的那条裙子,
可是他们都说太成熟了,好失落。”田晴的声音带着委屈的鼻音。
顾言立刻柔声安慰:“别听他们的,你穿什么都好看。”“真的吗?我不像嫂子,
她穿什么都那么有气质。”看,她总是不经意地提起我,以一种自降身价的方式,
来衬托她的“懂事”。而我的丈夫,总是在这种时候沉默。沉默,就是最伤人的默许。
有一次,田晴借口送文件上门。那天婆婆也在。她对田晴的热情,
和我平时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小田啊,快坐快坐,阿姨给你切了水果。你看看你,
工作这么辛苦,都瘦了。”“谢谢阿姨,我不辛苦。能帮到顾总,我特别开心。
”田晴笑得温婉得体,她将文件递给顾言,目光却胶着在他脸上,充满了孺慕之情。
我启动了清扫模式,故意朝着她的方向冲过去。“哎哟!”我的“头”撞到了她的脚踝,
她惊呼一声,手里的包掉在地上,东西散落一地。口红,气垫,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
我立刻转动滚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张卡片“吃”了进去。“对不起对不起,
”顾言连忙扶住田晴,又瞪了我一眼,“这东西怎么回事,疯了吗?
”他弯腰想关掉我的电源,我立刻转向,飞快地钻进了沙发底下。“没事没事,
”田晴一边捡东西,一边善解人意地说,“一个机器而已,别跟它生气。
可能是我挡着它的路了。”婆婆心疼地看着田晴的脚踝:“都红了。这个破机器,
明天就拿去扔了!”我躲在黑暗的沙发底下,听着他们对我的“判决”,心里毫无波澜。
等他们都进了书房,我才从沙发底下钻出来,回到充电座,启动了“垃圾倾倒”模式。
“啪嗒”一声,那张卡片掉进了我的尘盒。那是一张奢侈品珠宝店的消费凭证。
商品:卡地亚Trinity三色金手镯。金额:七万八千元。购买日期:上个月,
顾言的生日。我记得,顾言生日那天,我亲手给他做了一桌子菜,
还送了他一块他念叨了很久的表。他很高兴,抱着我说,老婆你真好。而他,
转头就给另一个女人买了七万八的手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条三千块的项链。他说,
老婆,你平时也不爱戴首饰,别浪费钱了。污染信息确认。
N-01的电子音冷静地响起,对象B顾言,污染等级:严重。我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原来那些他口中的“节俭”、“实际”,只是因为对象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