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灾星入门,初露锋芒北历三十七年冬,清晨五更刚过,天色灰白。
帅府后巷的青石板路上积了一层薄雪,冷风贴着墙根打转。朱漆后门下放着一个粗布包裹,
裹得松散。里面蜷着个小女孩,约莫七岁,双丫髻歪在脑侧,红绳断了半截。
她穿一件单薄棉衣,外头套着靛蓝肚兜,脚上布鞋裂口,露出右脚心一块淡粉色胎记。
她是参参,千年人参精所化,奉山神之命下凡报恩。落地时与原主残魂融合,成了秦家弃女,
背了个“灾星”的名头。她睁开眼,指尖微暖,袖中藏着一截参须,正轻轻颤动。
这时门内传来脚步声,门房老赵提着灯笼走出来。他五十来岁,脸黑瘦,腰间挂着钥匙串。
看见地上的孩子,眉头一皱。“又是你?灾星还知道回来?”他声音粗哑,“滚远点,
别脏了帅府的地。”参参没动,只抬头看着他右手虎口处那道深疤。老赵见她不走,
伸手就要推。可小女孩忽然开口:“你这手,阴天下雨都疼吧?是砍柴伤的。”老赵愣住,
下意识缩了下手。参参已经伸出小手,轻轻覆在他虎口上。掌心温热,
像有暖流顺着伤口往里钻。那股钻心的痛竟一点点退了下去。
老赵瞪大眼:“你……”话没说完,参参收回手,低头拍了拍衣服,迈步就往门里走。
“我要见少帅。”她说,“他是我该救的人。”老赵站在原地,握了握那只手,居然不麻了。
他张了张嘴,最后没拦。西院厢房外,李雪娥正从轿子里下来。她是秦帅二姨太,当家主母,
玫瑰红旗袍裹身,腕上翡翠镯子叮当响。发髻上簪了朵木槿花,是前两天不知谁塞给她的。
听见下人说“灾星回来了”,她脸色立刻沉下来。“不是扔出去了?怎么又溜进来?
”她冷着脸往后面走,“关进柴房,饿她三天,看她还敢不敢进门。”她走到后院,
正要发话,袖子一甩,胳膊撞上门框。额角蹭红,手腕上的旧瘀也因气血上涌突显出来。
参参就在几步外站着,静静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过去,踮起脚尖,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手腕。
李雪娥猛地抽手:“你干什么?”“血堵住了。”参参说,“夜里会心慌,睡不好。
”她没再说话,只是指尖又贴上去,轻轻一抹。李雪娥忽然觉得手腕一松,
像是压了块石头被拿开了。连着几天的酸胀感,竟然没了。她盯着这个小女孩,眼神变了。
从嫌弃到震惊,再到说不出的复杂。参参收回手,低声道:“我不害人,我是来救人的。
”说完转身就走,朝着西厢少帅卧房的方向。李雪娥没叫人拦。她站在原地,
抬手摸了摸手腕,又看了看自己发髻上的木槿花。最后只对身边丫鬟说了一句:“去盯着,
别让她出事。”通往西厢的路没人敢靠近。仆人们见了参参都绕着走,
嘴里低声念叨“灾星”“克亲”。她走到少帅房门前,门口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军医,
手里拿着记录本,眉头紧锁。屋里静得可怕,连钟表都不走。参参停下,
从怀里掏出一截参须放进嘴里嚼了嚼。唇齿间溢出一股清气,像是山林晨露的味道。
军医闻到这味,鼻子动了动,眼神忽然恍了一下。他感觉脑子里昏沉散了些,
连带着屋里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也淡了点。参参抬起手,敲了三下门。“让我进去。
”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楚,“我能让他醒。”军医皱眉:“谁让你来的?少帅不能见人。
”“他是我该救的人。”她重复了一遍,伸手就要推门。军医伸手拦,可动作慢了半拍。
小女孩已经侧身挤了进去,门在她身后合上。屋内光线昏暗,烛火摇晃。
床边铜炉燃着安神香,烟雾笔直上升,忽然打了个旋,像被人搅动。参参走到床前,
看着床上的男人。他穿着深灰军装,戴着白手套,闭着眼,脸色苍白。左眉骨有一道新疤,
还没完全愈合。她是第一次见他,却像认得很久。袖中的参须突然发烫,贴着手臂微微跳动。
她伸出手,离他的脸还有寸许,就没再往前。好像怕惊醒什么,又好像在等什么回应。
床头那支蜡烛忽明忽暗,闪了两下,稳住了。秦照躺在那里,依旧没有睁眼。可他的手指,
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梦里抓到了一根救命的藤。外面雪还在下,风拍着窗棂。
帅府上下没人知道,那个被称作灾星的小丫头,已经进了三个月没人敢进的屋子。
也没人看见,她袖口露出的一截参须,正泛着极淡的光。李雪娥坐在堂屋里,
手里捏着半块杏仁酥。那是她特意留的,原本不想给她,现在却想着要不要让人送过去。
老赵蹲在后门烧炭盆,搓着手。那只旧伤的手现在一点不疼了。他抬头看了看西厢方向,
嘀咕了一句:“怪事。”军医在门外站了很久,最后没进去。他记得刚才那一缕香气,
清醒得不像人间该有的味道。参参站在床边,小声说:“我来了。”没人回答她。但她知道,
他听得见。山神说过,秦家三代护参,恩重如山。她这一世为人,只为还这一条命。
哪怕他们叫她灾星,把她扔在雪地里。她也要救这个人。因为他是她命里的劫,
也是她下凡的第一步。2 参香惊夜,少帅苏醒夜色沉得像浸了水的布,
西厢房里只点着一盏油灯。烛火在铜座上晃了一下,映在床头那人的脸上,
照出他眉骨上的疤。参参还站在床前,手没动。她刚才看见秦照的手指动了,
可现在他又静下去,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袖子里的参须贴着手臂发烫,像是催她快些。
她伸手探进他的脉门,指尖刚搭上去,就觉一股寒气顺着经络往自己体内钻。她咬住下唇,
没缩手。这寒不是病,是魂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拖在半空回不来。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急不缓,踏在青砖上很稳。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冷风,油灯猛地歪了火苗。王福站在门口,
灰布长衫扫过门槛,右手三指曲着,指甲缺的那一块在光下显出淡黄。“小丫头,半夜不睡,
跑这里来做什么?”他声音不高,却压得住人。参参没回头。“我要救他。”“救?
”王福冷笑,“一个被扔在后门的野孩子,也配说救少帅?军医都治不了的伤,你能治?
”他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参参胳膊就要往外拖。力气大得像是铁钳夹住骨头。
参参被扯得踉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她抬眼盯着王福,忽然松开秦照的手,
反手抄起案边那只插枯梅的瓷瓶。枝子早干了,连皮都裂了,只剩几根秃条杵在瓶里。
她把枝子拔出来,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枝头上。“生。”话落的瞬间,那枯枝颤了一下。
一点绿从断口处冒出来,接着是嫩芽,再接着抽叶、展枝,转眼间竟开出一朵小白花。
清香弥漫开来,盖过了屋里陈年的药味。王福的手僵住了。他盯着那枝子,眼睛一点点睁大。
颈子边上那块鳞状胎记微微鼓起,颜色变深了些。参参趁机挣脱,扑回床边,
把嚼碎的参须塞进秦照嘴里。她用手托着他下巴,轻轻往下顺,看着那东西滑进喉咙。
王福这才反应过来,怒吼:“你给他吃了什么!”他冲上来要掰秦照的嘴,
参参直接跪到床上,整个人挡在秦照身前。“你再碰他一下,
我就让这屋里的东西全都活过来。”她说得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钉子。王福停在原地,
脸色阴晴不定。他看了一眼那还在抽枝的梅树,又看了看床上的男人。秦照的脸色变了。
原本死灰一般的皮肤泛出一丝血色,呼吸比刚才深了些。王福往后退了一步,
低声道:“明日我便禀报老太爷,把你逐出府去。”他说完转身就走,
出门时脚步比进来时快了许多。门关上后,屋里安静下来。参参慢慢坐到床沿,
额头抵着膝盖喘气。刚才那一口精元耗得狠,眼前有点发黑。她摸了摸袖子,
剩下的参须少了半截。床上传来动静。她立刻抬头。秦照的眼皮动了。不是一下,
是接连两下,像是在用力挣开什么。喉结上下滑动,嘴唇微张,吐出一口气。
参参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暖的。她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小声说:“你答应过要护我的,
不能睡太久……”窗外雪停了。天边透出一点白,照在铜炉上,炉里残香卷起一缕细烟,
打了个旋,直直往上冲。秦照的左眉骨,那道疤裂开一道细缝,渗出一滴血。
血珠顺着太阳穴滑下来,落在枕头边缘。参参看着那滴血,
忽然觉得袖子里剩下的参须又热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秦照的手突然收紧。
那只一直不动的手,五指缓缓收拢,把她的小手牢牢包住。力道很大,
像是抓到了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参参愣住,不敢动。秦照的睫毛又抖了抖,幅度比之前大。
胸膛起伏变快,呼吸一声比一声重。油灯忽闪了一下。他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
像是从极远的地方回来的人,终于喊出了第一个字。“……谁?”参参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这时外头传来杂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住。紧接着是锁链落地的声音。
西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拴死了。屋内,秦照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节泛着青白。
3 马场风云,三少逆袭秦照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手,指节泛着青白。参参没动,也不敢挣,
怕一扯就惊醒了外面的人。
门外锁链落地的声音已经说明一切——有人不想让他们活着走出西院。她低头看着秦照的脸,
那道疤渗出的血珠还在往枕头边滑。袖子里剩下的参须贴着皮肤发烫,像是在催她走。
再不走,天亮后王福带人进来,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轻轻用另一只手去掰秦照的手指。一下,两下,第三下才松开一点缝。她抽出手腕,
脚尖点地往后退了一步。窗外天色仍是暗的,但雪停了,屋檐滴水的声音清清楚楚。
她转身爬上窗台,抓住那根昨夜重生的梅枝,借力翻了出去。树枝晃了两下,
沾着霜的叶子落进泥里。她顺着墙根往前跑,脚步轻得像猫踩灰堆。
马厩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低低的嘶鸣。那声音不对劲,不是普通的焦躁,
是疼到说不出话的那种叫法。她拐过角门,看见两个杂役正拖着一匹马往外走。
那马右前蹄悬空,蹄心朝上,肿得发紫。鬃毛乱糟糟打着结,
可她还是一眼认出来——是追风。“这马废了,三少爷输完比赛就不要它了。”一个杂役说。
“宰了炖汤吧,瘦成这样,肉也不多。”参参冲上去拦在门口,“你们不能杀它!
”两人回头一看是她,皱眉,“又是你?灾星别碰我们东西。”“它没废。”参参蹲下来,
伸手摸追风的腿。马儿猛地一抖,想踹人,却被绳子勒住脖子,只能喘粗气。
她抬头看那两个杂役,“韧带撕裂,加上寒毒入体,不是死症。给我半个时辰,我能治好。
”“半个小……你疯了吧?一个小丫头懂什么马?”“我不懂马。
”参参从袖子里掏出一小截参须,放在掌心咬破指尖,混着血揉成泥,“但我懂活。
”她把参泥敷在追风的伤处,手心贴着马皮慢慢打圈。一开始追风挣扎得厉害,
鼻孔张大喷着白气。她不说话,只是继续按,嘴里轻轻哼一段山里的调子。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追风的呼吸稳了下来。腿上的紫胀颜色淡了些,肌肉也不再绷着。
参参又搓了第二轮参泥,这次加了点藏在布包里的干叶粉。
她一边揉一边低声说:“你想跑是不是?你还能跑。”追风忽然低下头,
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饰。那片小参叶轻轻晃了一下。天快亮时,两个杂役再来拖马,
发现追风能自己站稳了,虽然走路还有点跛,但比昨晚强太多。“奇了怪了……”一人嘀咕。
“别管了,先放回去。”另一个拉了拉绳子,把追风牵回马槽。参参坐在草堆上喘气。
胸口闷得慌,那一口精元耗得太狠,眼前一阵阵发黑。她靠在墙上闭眼歇了会儿,
等能看清东西了,才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草屑。第二天赛马场设在城外校场。
一大早就有锣鼓声传来,人群挤得满满当当。参参混在围观的仆役里,踮脚往赛道上看。
秦三少骑着追风出场时,底下哄笑声一片。“这不是昨天摔下马的那个吗?”“还敢来?
骑个瘸马也想争第一?”秦三少脸色铁青,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追风站在起跑线上,
头压得很低,耳朵向后贴着。发令枪响,几匹马冲出去,追风落在最后。跑到第二圈时,
已经有三匹马甩开一大截。观众开始起哄:“瘸马滚回家吧!”“三少爷脸都丢尽了!
”参参站在看台边缘,悄悄把手伸进怀里。最后一撮参泥被她捏在掌心,指尖微微发热。
她闭眼,心里默念三个字:**跑起来**。追风突然扬起头,鼻孔扩张,四蹄发力往前冲。
它不像别的马那样直线加速,而是贴着内道斜切,一步比一步快。秦三少察觉到身下的变化,
立刻伏低身子,紧贴马背。最后一段直道,追风像换了匹马,蹄声密集如雨点砸地。
它接连超过两匹,只剩一匹黑马还在前面。对方骑手发现追风逼近,故意往这边挤。
赛道变窄,眼看就要撞上围栏。追风猛地一跃,前蹄腾空跨过半尺宽的排水沟,
落地时竟没打滑,反而借势再提速。全场一下子安静了。接着,追风冲过了终点线,
领先半个马身。裁判愣了几秒才敲锣。秦三少翻身下马,手还在抖。他抱住追风的脖子,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人群炸开了锅。“赢了?真赢了!”“那马不是废了吗?
怎么突然这么快?”参参站在人群后面,咧嘴笑了。她摸了摸胸口,那里还隐隐发烫。
刚才那一招催得狠,差点让她栽倒。她转身想走,却被一道影子挡住。秦三少站在她面前,
军靴沾着泥,眼神复杂。“是你治好的它?”参参仰头看他,点点头。“你到底是谁?
”她没回答,只是从布袋里掏出剩下的一小片参叶,塞进追风的马槽里。追风低头嗅了嗅,
轻轻蹭了蹭她的手。秦三少还想问,参参已经绕过他走了。阳光照在她背后,
双丫髻上的红绳晃了晃。她走到场外一棵老槐树下,靠着树干坐下。
袖子里的参须只剩下指甲盖那么长一截,贴着皮肤微微跳动。追风忽然挣脱缰绳跑过来,
鼻子顶她的肩膀,把她推得差点摔倒。参参扶住树干,抬头看它。马的眼睛很亮,
像知道些什么。4 站起来的四少追风的鼻子顶着她肩膀,把她推得往后退了半步。
参参扶住树干才没坐倒在地上。她喘了口气,
手伸进袖子摸了摸那截参须——只剩指甲盖那么长,贴着皮肤还在轻轻跳。
她知道这东西不能再用了。可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抬着担架的人脚步急促,
杂役们低声议论:“四少爷回来了……听说腿断了就没治好。”参参从树后探出头。
轮椅被两个仆人抬过门槛,上面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他脸色发青,嘴唇紧抿,
军装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手指死死抓着扶手。李雪娥跟在旁边,手里端着汤碗,
刚开口说话,就被一声闷响打断——碗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她的裙角。“我说了不要看我!
”秦明吼完闭上眼,额角青筋一跳一跳。没人敢上前。李雪娥站着不动,指尖掐着手心。
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抬头望了望天井上方灰蒙蒙的天色,转身走了。参参蹲在廊下,
听见屋里咳嗽声一阵接一阵。她数着心跳等了半个时辰,确定没人再来送东西,
才悄悄绕到窗边。木窗关得不严,留了一道缝。她把最后一截参须放进嘴里嚼碎,
混着清晨露水吐在掌心,又撕了片梧桐叶涂上汁液,从缝隙里塞了进去。第二天早上,
李雪娥亲自来了西厢房。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片叶子,翻来覆去闻着。“这是谁给的?
”仆役指着窗外,“一个小丫头昨晚塞进来的,说是治咳嗽的。”李雪娥立刻让人去找参参。
参参进门时双手揣在袖子里,脚丫踩着地板走得慢吞吞。她仰头看李雪娥,“您找我?
”“外面那片叶子是你放的?”参参点头。“你知道他是谁吗?那是四少爷,
留洋回来的医生,不是你能随便用药的人。”参参没说话,踮起脚尖走到桌边,
拿起秦明没喝完的茶,滴了一滴汁液进去。茶水泛起一圈淡淡的金光,转瞬就散了。
秦明冷笑,“野丫头,你还想毒死我不成?”参参不理他,转身对李雪娥说:“我能让他站。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秦明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出声,“你说什么?让我站起来?
我骨头都烂透了,国外三个大夫都说没救。”“他们不懂活。”参参小声说。“那你懂?
”“我懂。”她把手放在桌上,“每天夜里我会来。你不许赶我走,也不许告诉别人。
”秦明皱眉,“凭什么信你?”“因为你昨晚睡了四个时辰,中间没咳血。
”参参说完转身就走。第三天夜里,参参又来了。这次她没用叶子,直接推开窗户钻进来。
秦明靠在床上,眼睛闭着,但呼吸很浅。她爬上凳子,掀开他的裤腿。
小腿肌肉已经塌下去一大块,皮肤凉得像冬夜的石头。她把手贴上去,指尖微微发热。
参叶从发髻上滑下来一片,掉在他额头。秦明猛地睁眼,“谁?”“是我。”参参没动,
“你在做梦的时候腿动了一下。”“胡说。”“不信你看。”她指着他左腿,“刚才抽了。
”秦明愣住。他自己都不知道。第五天晚上,参参的手刚碰到他膝盖,
秦明的小腿突然抖了一下。很轻,就像风吹过电线。参参捂住嘴笑了。第六天夜里,
她照常进来,听见他在梦里说话:“……谁在唱歌?声音怎么这么熟……”她停下动作,
没应声。第七天凌晨,天还没亮。参参跪在床前,手里捧着最后一点汁液。她的脸比平时白,
嘴唇也没了颜色。她把汁液含在嘴里,俯身靠近秦明的脸。秦明突然睁眼。两人对视一秒。
参参没退,也没说话,只是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汁液顺着唇缝流进去。秦明喉咙动了动,
像是咽下了什么。他怔住了。参参往后缩了缩,“你试试。”“试什么?”“站起来。
”秦明摇头,“不可能。我都废了两年。”“追风瘸着腿还能跑赢比赛。
”参参扶着床沿站起来,仰头看他,“你想一辈子被人抬来抬去吗?
想一辈子躲在这屋子里吗?外面的风吹在脸上是什么感觉,你忘了吗?”秦明咬住牙,
手撑着床垫慢慢用力。他的背挺直了些。双腿开始发抖,像风里的芦苇。
李雪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手扶着门框,眼睛一眨不眨。秦明深吸一口气,
两只手狠狠压下。身子一点点往上抬,膝盖发出咯的一声响。一只脚落到了地上。
另一只跟着挪下来。他站住了。整个人摇晃着,汗从鬓角往下淌。他扶住墙柱,喘得厉害。
阳光正好穿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脚边。李雪娥冲进来扶他胳膊,“别倒啊!稳住!
”秦明没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参参躲在柱子后面偷笑,脚丫悄悄往后退。
她靠着墙滑坐在地上,累得抬不起头。中午的时候,李雪娥端着一碗粥来找她。
参参躺在自己屋里,盖着旧棉被,脸红得不正常。“你烧了。”李雪娥摸她额头,
“为了救他,把自己搭进去值得吗?”参参睁开眼,“他站起来了。”“是。
”李雪娥声音有点抖,“他真的站起来了。全家人都在传,说四少爷能走了。
”“我就知道可以。”“以后别这样了。”李雪娥握住她的手,“再有下次,
我锁你也得锁住。”参参咧嘴一笑,闭上眼睡着了。下午阳光斜照,
秦明让人把轮椅推到院子里。他坐在上面,手里拿着一张纸,是他在国外写的病历诊断书。
他看了一会儿,撕成两半,扔进了炉子。火苗窜起来的时候,他抬头看向参参住的方向。
傍晚,参参醒了。她走出屋子,看见秦明拄着拐杖站在回廊尽头。他走得还不稳,
每一步都很慢。“喂。”他喊她。参参走过去。“你说外面的风是什么味道?”他问。
“草香,土味,还有马厩那边的干草味。”她说。秦明点点头,“确实不一样。
”他停了几秒,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参参。”“就叫参参?”“嗯。”“好。
”他扶着墙转身,“明天你还来吗?”参参没回答,
只把藏在手心里的一颗茯苓糖塞进他口袋。秦明往前走了一步,拐杖敲在青砖上,
发出笃的一声。5 牌桌玄机,赢回月钱参参醒来时,手里还攥着那半块茯苓糖。她睁开眼,
天已经大亮,阳光照在床沿上,暖烘烘的。她坐起来,脑袋有点沉,像是睡久了又没睡够。
她摸了摸额头,参叶贴着皮肤,凉了一夜,现在颜色浅了些。她下地穿鞋,
脚踩在地上有点软。走到门口,听见前院传来说话声,是李雪娥的声音,比平时急。
“这月钱拖了二十天,账房说库银只够买米,连油盐都要省着用。
”另一个声音接道:“三姨太昨儿摔了茶碗,说再不发钱,就把屋里值钱的东西搬去当铺。
”参参扒着门框往外看。堂屋开了牌局,几个姨太太围坐在桌边,面前摆着铜板和银角子。
李雪娥坐在东位,手里捏着一张牌,眉头皱得很紧。桌上零散的钱不多,
翻来倒去就那么几枚。参参慢慢走过去,在门边站住。她没说话,只是看着牌桌。
风从东南角吹进来,带着一点炉火的热气,吹得桌上的纸牌轻轻晃。李雪娥抬头看见她,
“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了?”参参点头,“我想看看牌。”“小孩子懂什么牌?
”旁边一个穿蓝旗袍的姨太太笑了一声,“别在这儿碍事。”参参没动。她盯着东位的牌堆,
忽然开口:“换三饼。”李雪娥一愣。她本来要打一张五万,手停在半空。她看了参参一眼,
还是把五万收了回去,摸了一张牌,打出三饼。牌刚落桌,下家立刻碰了。参参摇头,
“不该碰的。”话音刚落,那人自摸清一色,推倒牌面。桌上一下子静了。
几个姨太太互相看了看,没人说话。李雪娥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牌,又看向参参,
“你再说一次。”参参走近一步,踮脚指着牌桌,“东位气旺,刚才那张三饼不该出。
现在该打七条。”李雪娥照做。这一局她胡了。第二局开始,参参站在她身后,小声提示。
哪张牌能碰,哪张不能打,什么时候该守,什么时候该冲。李雪娥一一照办。三局下来,
她面前的钱多了两倍。其他姨太太坐不住了。“我也让参参看看牌。”“我这手烂得不行,
再输就要脱裤子了。”参参挨个走过去,看她们的牌,听她们出牌的声音。
她发现每个人的打法不一样,但运气都差。她指着西家一张九筒,“这张留着,后面有用。
” 又对南家说:“你手气压着,别急着碰。”几轮下来,四个人都赢了钱。
太阳偏西的时候,账房先生拿着算盘来了。他清点完桌上的银元,抬起头,
声音有点抖:“这些钱……够发全府三个月月钱。”屋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丫鬟们拍手叫好,
姨太太们互相道贺。有人拉着参参的手,“小福星啊,你是咱们府里的财神爷!
”参参被簇拥着,脸上笑开了花。她没挣开手,任由她们拉着转圈。李雪娥坐在一边,
没说话。她摘下腕上的翡翠镯,走到参参面前,“给你。”参参摇头,“不要。”“拿着。
”李雪娥硬往她手里塞。参参还是不肯。她把手背到身后,跑开了。李雪娥站在原地,
看着她跑出院子,最后把镯子塞进了她的鞋里。傍晚,参参回到自己屋子。
她脱鞋时摸到硬东西,拿出来一看是镯子。她没再推辞,把它放在枕头底下,
和那枚赢来的银角子放在一起。她躺下时,窗外传来脚步声。她没在意,以为是巡夜的杂役。
脚步声停在窗下,又走了。她闭上眼,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空地上,脚下泥土松软。她蹲下来,
把手按在地上。一根根细须从她掌心长出来,钻进土里,越伸越远,
一直通到帅府的各个角落。厨房的灶火正旺,马厩里追风在打喷嚏,秦明在院子里拄拐走路,
一下一下敲着地面。李雪娥坐在堂屋,数着铜板,嘴角有笑。她醒了,天还没亮。屋里黑,
但她能看见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亮,像沾了露水。她坐起来,摸了摸头上的参叶。
叶子蔫了,边缘卷起。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小截参须,放进嘴里嚼了。苦味在舌头上散开,
她咽下去,暖意从胃里升上来。第二天一早,姨太太们又摆了牌局。
这次她们主动让参参坐东位。参参没推辞,爬上椅子坐下。她不摸牌,也不看牌面,
只是闭着眼,听风声,听牌落桌的声音。王福从外面走过,灰布长衫扫过门框。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没进来。他袖口带起一阵药味,飘到桌上。参参突然睁眼,
“炉火太旺,挪开。”李雪娥立刻让人把暖炉搬到西角。第三局开始,参参一直没说话。
到了第九巡,她忽然抬手,“七筒绝了,打五条。”李雪娥依言打出五条。下家愣住。
她手里正好胡五条,差一张。参参转向李雪娥,“你胡十三幺。”李雪娥低头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