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墙冷硬的大理石在夜色下泛着幽光,玻璃幕墙背后,稀疏的灯光如同沉睡书卷间偶然睁开的眼。
整座建筑静默如一座覆盖着月霜的巨型书柜,唯有通风管道持续吐出低温气流,在走廊尽头发出幽微的呜咽,如同古籍在金属棺椁中的叹息。
我佩戴着临时安保磁卡,跟随沈惟穿过层叠门禁。
踏入B区核心的刹那,干燥的冷气裹挟着陈年淀粉与植物纤维的气息灌入鼻腔——那是百万册古籍集体呼出的“纸息”,混杂着扫描仪镜头滑过书页时摩擦产生的、几不可闻的静电嘶鸣。
恒温恒湿机的低吟在耳膜上震动,让人错觉正行走在一具巨型的书籍木乃伊腔体内。
“自昨晚监控首次报警,”沈惟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密闭空间里激起细小回声,“宋版《太平御览》数字副本出现无实体对应的文字缺损。
原件纸页完好,但影像上……”他推开监控大厅的门,数十面光幕蓝光流淌,映得人脸如溺于数据深海,“……特定文字被替换成结构相似的异体字,或扭曲的乱码符号。
而我们的AI修复系统——”他指向中央屏幕上一行正被“修复”的乱码,“——正把这些错误当作物理损伤,用算法‘完美填补’,污染核心数据库。”
“BOOK-WORM。”
我吐出觉慧的短码。
它不屑隐藏,如同猛兽在猎物旁留下趾印。
穿白大褂的女工程师(名牌:苏芮)疾步而来,镜片反射着数据流:“虫体利用‘量子隧穿’——就像在存储介质的分子间隙打洞筑窝!
它生成的缺损指令——”她调出感染样本:高清影像上,“文以载道”被篡改为“文以 叨”,“叨”字右半部的斜向笔画,与纸张原生纤维的微曲走向完全吻合,如同墨汁顺着真实虫蛀轨迹流淌。
“它在用纸的‘伤疤’欺骗算法。”
我盯着完美伪装的笔画。
“防火墙己失效!”
苏芮语速飞快,“清除一处感染点,虫体能在其他干净区域瞬间重生!”
她突然转身扑向控制台,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启动物理隔离!
所有未感染区原始数据立刻备份至离网服务器!”
我闭目凝神。
(闪回)父亲修补明代墓志拓片的侧影浮现:他裁下宣纸碎片沿纤维拼嵌,却在补片边缘故意留下半道断开的竹纤维——“此处曾伤,吾手补之。”
“不删除,”我睁开眼,量子傩面HUD光纹流转,“我们在它的破坏路径里,刻下自己的‘伤疤’。”
众人错愕中,我调出明清雕版专用的凹凸暗纹模板。
“在受染图像的明暗层次里藏入密码。
当虫体模拟纸纤维修补缺损时——”HUD演示中,伪纤维在密钥区域扭曲崩断,“——会撞上这些‘人工崎岖’,暴露真身!”
“这会永久污染原始数据!”
苏芮坚持道,但眼神己聚焦于我的操作屏。
“所以用‘百衲本’的智慧。”
我指尖勾勒西个暗点,沿腹纹弧线排列成锁,“让这伤疤本身成为钥匙——当AI检测到密钥谐振62Hz时,立即冻结该区域!”
无形的密码注入《太平御览》影像。
虫体在文字缺损处启动复制,伪纤维撞上人工崎岖!
光幕上炸开刺目红斑——“干扰信号捕获!”
苏芮的惊呼未落,中央警报炸响!
[最高警告]:虫体启动‘并行裂殖’!
感染目标跳转——[馆藏珍本原件影像备份库]!
“它要污染母本!”
沈惟一拳砸向控制台。
金属撞击声中,他袖口翻起,腕骨旧疤的旋涡纹与数据密钥弧线如镜像重合。
熵减编程术启动!
数据蛀虫的致命缺陷浮现:它能解析图文,却对声波“失聪”。
父亲吟诵《入殓长引》的声音在脑海震荡——沉郁木鱼如心跳,铜号呜咽撕裂寂静,最后是那口抽尽肺腑的“气口”长息。
掌心符印随声波频率共振微颤,青金石纹路泛起暖意。
声纹化为动态水印,嵌入备份数据的透明夹层。
虫体触碰到水印的刹那,复制进程堕入泥潭!
猩红感染条在87%狂颤停滞,终于倒退……“困住了!”
沈惟脱力跌坐,冷汗在椅背洇出深痕。
冰冷的胜利感未沉淀,森然短码刺穿日志:ROOT-MERGE/SANXING-QINLING-YUNGANG警报红光扫过大厅,光斑在地面拼出青铜枝桠穿透陶俑、佛首悬浮其上的诡影。
我转向沈惟,声音淬冷如刃:“下一个战场,不在纸页,也不在青铜。”
他抬眼,疲惫瞳孔里锐光炸现:“你需要的不只是修复工具——”手按上腰间工具包,激光切割笔与粒子震荡刀碰撞出细碎蜂鸣。
“——而是拆解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