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祭坛上。脚下是血符,是裂开的阵法,是那个七窍流血的孩子还没凉透的尸。风很大,
吹得我嫁衣破角翻飞,像一只残翅的蝶。三百人跪着,却没人敢抬头。他们刚才还在念咒,
还在盼我死,可现在,连呼吸都压得极低,生怕惊了我。我轻声开口,
声音如从地底传来:“你们封印的,不是诅咒。”“是我。”1十八岁这天,
我被钉在祭坛上,七根祖宗骨钉蘸着童男血刺入我四肢与天灵,像活物般蠕动,吸魂压神。
三百族人跪着念咒:“封魂!镇邪!永世不得超生!”我闭眼,
不愿看这些曾是族人、却将我推进巫屋的人。主祭长老是我亲叔,
当年他带族老烧了我娘的尸,撒进井里,只因娘临死前在我额上画了道符,说我是巫神转世,
他们却认定我是灾星。我从小被囚禁在巫屋,历经九道魂锁、三十六次驱邪仪式,
他们盼着我死,可我死不了,因为我是“报应”。意识模糊间,一个孩子尖叫,
说我眼睛是漆黑如渊的。我睁眼,眼珠无瞳无光,像两口能吸人魂魄的井。
那孩子七窍流血倒地,脸上带着死人特有的僵硬笑。镇魂阵裂了,主祭长老惊呼:“快!
加快仪式!她要醒了!”咒语声陡然拔高,血符发烫冒黑烟,阴风怒号,火把全绿了。
我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从地底爬出:“你……不该钉我。”主祭长老双手爆裂,
血肉被啃光,只剩森森白骨。族人四散奔逃,我缓缓坐起,赤脚踩在血符上,
影子扭动如活蛇,“我不是灾星……我是你们的报应。”2我站在祭坛上,
脚下是裂开的阵法和七窍流血的孩子尸身。长老们聚在祭坛下,白发颤,眼发红,
嘶吼着要绑回去重新封印。十几个壮汉冲上来,我低头看着脚边影子,它像蛇一样活了,
猛地窜出,扑向那提刀的男人,他的影子掐住他脖子,他倒地。我赤脚走向巫屋,
那屋子无人敢近,铁链生锈,门塌墙缝长草。我推开门,长明灯火苗蓝得诡异,
蹲下摸到墙缝里的骨笛,人腿骨做的,刻满符文。我吹响第一声,全寨牲畜倒地,井水变黑。
夜里,众人做噩梦,醒来有人疯了,有人自残。我站在屋外,风大,骨笛在手,
死灵通感已开。3我站在巫屋前,骨笛在手,风从山脊压下,吹得我黑发狂舞,
影子扭成巨蛇。寨子里没人点灯,井水发黑,牲畜尸体堆在村口。长老们聚在祖灵祠前,
大长老嘶吼着请祖灵镇我魂魄。他割腕滴血,香火变黑,符纸自燃,指甲抓地声后,
黑雾升腾,三十六道亡魂爬出,披寿衣嘶吼着“逆女!妖女!该杀!该诛!”黑雾扑来,
我任其穿透身体,寒气刺骨却不动不闪。亡魂穿体而过后,我轻笑:“你们……也是死人。
”话落,黑雾骤停,亡魂一个接一个跪下,低语“恭迎巫神归位。
”大长老在祠堂里目睹此景,双目血裂。他怒吼点燃祠堂引火线,火起爆炸震天,
可火到巫屋前停了,我抬手一挥,火化灰,烟飘散,爆炸未发生。我站在废墟前,
黑发无风自动,影子如巨蛇盘踞。4我回到巫屋,坐在木榻上,骨笛在手,
低头用指甲刻名字。第一个是柳红袖,当年她往巫屋门口泼狗血,砸我窗,往我饭里吐口水。
我刻下她名字,笛身震,黑纹蔓延。当晚她梦游到断魂崖跳下,尸体被发现时脸还笑着,
嘴角裂到耳根。猎户张老三见状想逃,他带人搜过巫屋,亲手打过我。他的狗突然停下,
眼神漆黑如渊,回头扑上来咬断他喉咙,嘴里低语“你……不该碰她。”狗没走,
蹲在尸体旁,等下一个命令。寨子里疯传人不是我杀的,是“罪”自己找上门。
有人半夜听见笛声,醒来有人疯了,有人自残。我坐在巫屋,听着外面哭嚎,不喜不怒,
继续刻名字,每刻一笔,笛身黑纹就多一道,像血脉生长。我知道,我不是在杀人,
是在唤醒“因果”。5这一晚我听见孩子的哭声,微弱断续,是林小虎,八岁,
大祭司的儿子。他爹是我亲叔,当年亲手把我推进巫屋,每年冬至来烧符“压邪气”。
如今孩子高烧三日不退,村医说“邪气入体,魂不归位”,
躺在床上喊“姑姑……救我……”我站在巫屋外,风大,黑发狂舞,影子扭成巨蛇。
大祭司跪在床前,透过窗缝看我,眼神复杂,有恨有怒有疯狂,也有一丝祈求。
寨子里的人窃窃私语,想用“亲情”压我,逼我低头心软破功。可我的心,
早已在巫屋和镇魂钉下死了。我抬手掏出骨笛,黑纹密布,用指甲刻下“林小虎”三个字,
笛身震。窗内孩子突然不哭了,睁开眼看着我,嘴角上扬,笑了,然后断气,
脸上凝固着绝望。大祭司抱着他,双目血裂,终于懂了,我不是在杀人,是在诛心。他想动,
却不敢,怕魂碎。我站在窗下,风卷衣角,说:“我……救不了你。”转身走进巫屋,
门没关,因为我已经无需藏。6我听见脚步声。不是寨民的。是外头的。皮靴踩在泥地上,
不急不缓,像丈量土地。手电筒的光从破窗扫过,照见墙角那盏长明灯——人脂炼的,
百年不熄,可今夜,火苗缩成一点蓝,像垂死的眼。他进来了。考古队的头儿——林骁。
他穿着冲锋衣,背着包,手里拿着手电筒,像个普通的探险者。可他的眼神不一样——不躲,
不惧,甚至……带着光。他不是来抓我的,是来“救”我的。他以为我是受害者,
是被愚昧的族人囚禁的少女,是“文化暴力”的牺牲品。可他不懂。他们封印的不是人。
是报应。他站在我面前,离我三步远。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黑发垂地,眼如深渊,
手里握着骨笛。他大概觉得我可怜。十八年囚禁,十年黑屋,七根镇魂钉刺进骨头。
可他不知道,我比他们活得久。我比他们懂。我比他们……更像人。然后,他伸出手,
握住我的手腕,那只手很暖,暖得让我想哭。我很久没碰过活人了。五岁进巫屋,十年囚禁,
三百次封印仪式,七根镇魂钉刺进骨头……我早就忘了“温度”是什么。可他的手,
烫得像火。他说:“我带你走。”声音很轻,像哄孩子。“你不是灾星。你是受害者。
”我没挣脱,只是抬头,黑瞳直视着他。心口一紧,像有什么东西在裂开。
可我还是说了:“你……不该碰我。”他笑了:“可我已经碰了。”那一瞬间,我真想松手。
真想跟他走。可我知道,我不属于外面,我属于黑暗。属于坟土。属于这口棺材一样的寨子。
当晚,他七窍流血。躺在帐篷里,呼吸微弱,体温低得吓人。医生查不出病因,
只说“器官衰竭,但找不到病灶”。我去了。站在帘子外,没进去。掀开一角,看着他。
第一次。我流了泪。一滴,落在他额头上,滚烫。我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
低声说:“你……是好人。”“但好人……也该死。”我没救他,也没杀他。
让他停在“将死未死”之间。这是我能给的,最大的慈悲。我知道,他碰我的那一刻,
死灵通感就失控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可我不想他死。所以,我用骨笛锁住他的命。
像锁住一道符。让他活着,但不活。让他醒着,但不醒。让他记得我,但记不得自己。
这是惩罚。也是——救赎。因为若他真醒来,他会恨我。而我,不想被他恨。所以,
我让他停在这一刻。停在他说“我带你走”的那一刻。停在,他还是“好人”的那一刻。
7这一天我感知到它的出世。像心口的钉子被拔动。那块碑,埋在寨子西坡的断崖下,
千年未现。他们用铁锹、钻头、探测仪,一层层挖开土石,像剖开一具古尸的胸膛。
他们不知道自己挖的是什么。是记忆。是我的命。碑文露出来时,林骁的手抖了。
他跪在土坑里,手套都没摘,指尖抚过那些刻痕,
嘴里喃喃:“巫神封印……万灵归寂……”他懂古苗文。他不该懂。“这不是诅咒,
”他声音发颤,“这是……祭文。千年前,巫神不是灾星,不是邪祟。
她是自愿被封印的——为了释放被囚禁的亡魂,为了打破‘永生祭’的轮回。
可族人怕失去永生之力,背叛了她,将她钉上祭坛,说她是‘魇祸之源’……”他抬头,
看向巫屋方向,眼里全是光:“她不是恶。她是……牺牲者。”我站在夜色里。
风从断崖吹来,卷着土腥与腐根的气息。我没发出声音。可他感应到了。猛地回头。
我已站在碑前。赤脚,黑发垂地,骨笛在手。考古队的人还在坑边,举着手电,想喊,
却发不出声——他们的影子趴在地上,像被钉住,动不了。我低头,看着那块石碑。
千年玄铁所铸,表面刻满符文,像蛇,像锁,像要把我重新钉死在历史里。我伸手,
指尖触到碑面。刹那间,碑文发烫,黑烟腾起。那些字,一个个剥落,化为黑灰,随风消散。
“你们……不该知道这些。”声音不是从我嘴里出来的。是从地底爬出来的。
林骁跪在土坑里,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惧,有痛,有……怜。他想说什么。
可我说:“你活着,比死更难。”我没杀他。也没杀任何人。只是吹响骨笛。一声。低沉,
沙哑,带着千年坟土的腐味。山林震动。地裂。土坑塌陷,考古队被困山洞,出不来,
也死不了。他们的仪器全坏了,手电熄了,对讲机静默,像被世界遗忘。我站在崖上,
看着他们。林骁在洞口,仰头看我。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问:“为什么?”我没回答。
因为答案他已知道。我不是为了复仇。我是为了——被记住。可真相一旦说出,
我的恨就没了根。他们若知我是牺牲者,就会把我供起来,烧香,磕头,说“巫神慈悲”。
可我不想被供。我想被害怕。想他们死在愧疚里,死在谎言里,死在自以为是的“正统”里。
所以,碑文必须消失。真相必须埋葬。而他,必须活着。活着,知道一切。却说不出来。
这才是最深的囚笼。比巫屋更黑。比镇魂钉更痛。我转身,走入夜色。风很大。吹不散灰。
8他在黑暗里走了很久。不是身体,是魂。我的骨笛锁住了他的命,却困不住他的心。
他像一缕不该存在的光,穿过千年的坟土,穿过死灵通感的黑河,
坠入那条“巫神记忆长河”。他看见了。不是传说。不是碑文。而是血,是火,
也是千年前的祭坛。我站在中央,不是被钉,是自愿跪下。
我将九根“缚魂钉”一根根刺入自己天灵,每刺一钉,便有一道亡魂从地底升起,
嘶吼着“自由”二字,化风而去。我说:“万灵当归,永生是罪。”可族人不信。
他们怕失去长生之力,怕回归凡人之命。于是,他们将我反绑,换上“镇魂钉”,
说我是“魇祸之源”,是“灾星降世”。他看见我被活埋于巫屋地底,
听见我最后的低语:“若你们不醒,我便……百世归来,索命为祭。”他看见的,不是妖。
是神,是牺牲者。是被背叛的救世者。然后,他醒了。帐篷里,他猛地坐起,七窍的血已干,
脸色惨白如纸,可眼里的光却比火还烈。他掀开帘子,冲出去,跌跌撞撞跑向巫屋,
皮靴踩碎枯枝,冲锋衣被荆棘划破,嘴里只喊一个名字:“阿魇!阿魇!”我站在屋内,
正用指甲刻最后一个名字——大祭司的。听见他的脚步,我没抬头。他说:“阿魇!
你不是灾星!你是救世者!”我冷笑。指甲不停。“救世者?”我抬眼,黑瞳直视他,
“他们不配被救。”他扑通跪下。泥地溅起黑水。“可你也不能成为毁灭者!”他嘶吼,
声音像裂开的鼓,“你若杀尽他们,你和当年背叛你的人有什么区别?
你不是来复仇的——你是来唤醒他们的!”我手一抖,指甲在骨笛上划出一道深痕。第一次,
我颤抖了。不是怕,是……裂。像千年冰层下,突然传来一丝暖流。我十八年囚于巫屋,
百世轮回只为索命,我以为我的恨是铁,是钉,是不可破的阵。可他却说你不是来毁的,
你是来醒的。荒谬。可我握笛的手,松了半分。族人躲在远处,
窃窃私语:“她连救她的人也杀,她是真妖!”他们想用舆论压我,想用“人心”困我,
想让我亲手掐灭这唯一的光。可林骁不退。他跪在泥里,抬头看我,
眼里有泪:“阿魇……你若不给自己一条路,谁给你?”我没回答。只是低头,
看着骨笛上那一道划痕。像心,裂了。9山外的铁鸟来了。不是鹰,是无人机。银灰色的壳,
嗡嗡地盘在天上,像秃鹫盯尸。它用热成像锁我,用红外线扫我,
用镜头记录我站在巫屋前的每一寸影子。我知道他们在看。军方的特遣队已经进山了。
黑色作战服,防弹背心,战术头盔,枪口全对着我。他们不是来谈的,是来“清除威胁”的。
考古队失联三天,卫星拍到寨子里的火光与废墟,上级一纸令下:“疑似邪教据点,
立即端掉。”指挥官站在山脊,耳机密语,手指一挥。“目标确认,开火。”数百发子弹,
齐射。破空声如蝗虫过境,撕裂空气,直扑我心口。可它们飞到我面前,停了。
像撞上无形之墙。弹头扭曲,熔化,像被什么从里面啃光,纷纷坠地,滚烫的金属砸在泥里,
嘶嘶冒烟。我抬头,看向高空的无人机。它还在拍,用冷冰冰的镜头,
记录一个“人类目标”的死亡。我说:“你们……不该来。”话音未落。那铁鸟突然失控。
螺旋桨逆向狂转,机身倾斜,像被无形之手掐住脖子,一头撞向山壁。
轰——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残骸四溅。紧接着,所有电子设备失灵。GPS失效,
地图变黑。无线电静默,耳机里只剩死寂。夜视仪变瞎,热成像冻结,
像被某种古老的力量彻底抹除。特遣队乱了。他们不信邪,信科技。信子弹,信指令,
信国家机器的绝对权威。可现在,他们的枪打不中我,他们的设备找不到我,
他们的指挥官喊不出命令。我走出巫屋。赤着脚,踩过血地,踩过枯草,
踩过那孩子还没凉透的尸。一步步,走向他们。每走一步,一人倒地。不是中弹,不是受伤,
是心脏停跳。无外伤,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抽走了命。有人想跑,腿软了。有人开枪,
枪栓卡住。有人跪地,抱着头,说“有鬼”。最后一个士兵,年轻得像个高中生,跪在泥里,
战术手套抠进土里,哭喊:“我们是执行命令!我们不知道!”我停在他面前。黑发遮脸,
影子在我脚下扭动,像巨蛇盘踞。我说:“我不是邪教。”顿了顿。风卷起我的衣角,
骨笛在手,黑纹密布。“我是……你们不该触碰的禁忌。”他抬头,看着我。然后,疯了。
抱着枪,嘴里喃喃:“禁忌……禁忌……”一边笑,一边哭,一边往山下爬。
我知道他们终于懂了。我不是人,不是妖,更不是邪教头目。我是“法则之外”的存在。
是他们用枪、用电、用卫星都测不到的“黑域”。而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被理解。
是为了——被敬畏。10我在山顶盘坐了三日。没有火,没有食,没有眠。风雪压下来,
裹着冰渣,刮过我的脸,像刀。可我不动。骨笛横在膝上,黑纹如血脉搏动,与地脉相连。
我闭眼,死灵通感全开,灵魂频率沉入“死亡本源”——那不是地狱,不是冥河,
是万物终结的共振点,是时间尽头的低语。我听见了,心跳。不是我的。是他们的。
寨子里每一个人的“死亡倒计时”,如脉搏般清晰,在我意识中跳动。有的快,有的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