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风谷的磷火
林野死死攥着操纵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台铁镐-3型的反重力引擎本就只剩三成功率，刚才那下强行启动，相当于用火柴点燃了炸药桶。
“吱——嘎——”机甲外壳传来金属疲劳的***，左后方的装甲板突然崩飞，带着火星坠入黑暗。
林野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片装甲板原本覆盖的位置，露出了缠绕着隔热棉的燃料管，管壁上正渗出淡绿色的液体——那是锈铁星上最廉价的“矿渣燃料”，挥发性堪比液态炸药。
警告：反重力装置剩余功率11%，持续运转将导致燃料管爆炸。
建议立即关闭并切换至履带驱动。
系统的电子音毫无波澜，林野却听得心脏骤停。
他猛扳操纵杆，机甲像被无形的手拽了一把，重重砸回地面。
左履带“咔嚓”一声卡榫断裂的脆响，刚修复的驱动齿轮首接崩成了三截，整台机甲瞬间失去平衡，在沙地上翻滚起来。
天旋地转中，林野的额头撞上控制台，血腥味瞬间充满鼻腔。
他挣扎着抬头时，机甲己经侧翻在一道沟壑里，驾驶舱盖被撞得变形，只能看到上方狭窄的夜空——三颗濒死恒星的光像淬了毒的针，刺得他眼睛生疼。
“还活着……”他抹了把额头的血，摸到黏糊糊的温热。
军用表的表蒙裂了道蛛网纹，但指针还在走：20:17，距离系统指令截止还有22小时43分。
驾驶舱外传来“簌簌”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机甲外壳上爬行。
林野瞬间绷紧神经，摸索着抓到等离子切割器——刚才翻滚时这东西卡在了座椅缝隙里，枪身的绝缘胶带磨掉大半，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金属管。
“沙虫？”
他贴在变形的舱壁上听着动静。
那声音很轻，带着规律的顿挫感，不像是机械沙虫那种连续的啃噬声，倒像是……有人在用金属棒敲击装甲。
“咚。
咚。
咚。”
三声间隔均匀的敲击，在寂静的黑风谷里显得格外诡异。
林野突然想起铁牛说过的话——三天前失踪的三个拾荒者，最后就是在这里被人看到的。
他费力地踹开变形的驾驶舱盖，冷冽的夜风夹杂着铁砂灌进来，呛得他剧烈咳嗽。
黑风谷的地形比锈铁星其他地方更崎岖，两侧是高达百米的断崖，崖壁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风穿过时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哭泣。
月光（锈铁星唯一的卫星反射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机甲的右臂上。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件明显不合身的男性防辐射服，袖口和裤脚都用铁丝捆着。
她的左眼蒙着块脏兮兮的黑布，右眼亮得惊人，正死死盯着林野，手里还攥着半截锈铁钉——刚才的敲击声显然是她弄出来的。
“拾荒者？”
女孩的声音又细又哑，像被砂纸磨过，“疤脸的人？”
林野没回答，举起等离子切割器对准她：“你是谁？
在这里做什么？”
女孩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嘲讽：“问别人之前，不如看看自己的处境。”
她抬手指了指林野身后的断崖，“你的机甲漏油了，刚才的爆炸火光，至少能引来方圆五公里的东西。”
林野猛地回头，果然看到机甲侧翻的地面上，一道淡绿色的油痕正顺着坡度往下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更要命的是，左后方的燃料管还在持续渗漏，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这味道对黑风谷的生物来说，就像晚餐铃。
“把切割器放下。”
女孩从机甲臂上跳下来，动作轻盈得像只野猫。
她落地时左腿微微踉跄了一下，林野才注意到她的裤管空荡荡的，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用废弃液压杆改造的义肢，关节处缠着磨损严重的皮带。
“我不是疤脸的人。”
林野慢慢放下武器，“我叫林野，来修机甲的。”
女孩的右眼眯了眯，视线扫过林野手腕上的军用表，又落在他额头的伤口上：“修机甲？
在黑风谷？”
她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
林野捡起块碎石，在地上画出铁镐-3型的能源核心结构图，“联盟废弃的矿物实验区，地下有未开采的镍铁矿脉，还有……”他顿了顿，想起系统绑定前看到的画面，“古代遗迹的碎片。”
女孩脸上的嘲讽瞬间消失，右眼猛地睁大：“你怎么知道遗迹？”
她的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表面刻着和林野之前见到的碎片相似的纹路。
检测到未知信号源，与系统初始绑定物同源。
信号强度：微弱。
建议获取该信号载体进行解析。
系统的提示音刚响起，女孩突然从腰间扯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线的末端连着枚生锈的钢针，首刺林野的咽喉。
动作快得根本不像个左腿有残疾的人。
林野本能地后仰，钢针擦着他的锁骨飞过，钉进身后的沙地里。
他趁机扑过去按住女孩的手腕，却发现她的皮肤凉得像块冰，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但力气大得惊人，尤其是那只没受伤的右眼，此刻正喷射着近乎疯狂的恨意。
“联盟的狗！”
女孩嘶吼着，用义肢狠狠踹向林野的膝盖，“你们这些刽子手！
毁了我们的家还不够，还要来挖我们的祖坟！”
林野被踹得闷哼一声，膝盖传来钻心的疼。
他这才注意到女孩腰间的金属盒上，刻着个残缺的符号——那是泽尔文明的标志，父母留下的数据库里提到过这个种族，他们是被联盟流放的二级文明后裔，擅长电子信息和生物共生技术。
“我不是联盟的人。”
林野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迫使她松开钢针，“我父母是地球流亡者，和你们一样被联盟流放。”
女孩的挣扎猛地停住，右眼死死盯着林野的脸，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才缓缓松了力气，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地球人？”
“嗯。”
林野慢慢松开手，退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你是泽尔人？”
女孩没回答，低头看着地面上的能源核心结构图，突然伸手在某个节点上画了个圈：“这里的传导片装反了，就算修好也会持续漏电。”
她的指尖很细，指甲缝里全是油污，“还有这里，”又指向另一个位置，“冷却管堵塞，最多运行三小时就会爆缸。”
林野愣住了。
这些问题连铁镐-3型的维修手册里都没提到，这女孩怎么会知道？
“你懂机甲维修？”
“比你懂点。”
女孩扯下蒙着左眼的黑布，露出底下的东西——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个嵌入眼眶的机械装置，镜头是淡紫色的，边缘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泽尔人的眼睛，天生能看到能量流。”
她转动着眼眶里的机械镜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你的机甲里有股很奇怪的能量，不是矿渣燃料，也不是联盟的标准能源。”
林野心里一紧。
她能看到系统的能量？
警告：泽尔文明具备“能量视觉”天赋，可能探测到系统能量场。
建议限制其与机甲核心的接触距离。
“别靠近驾驶舱。”
林野下意识挡在舱门前，“那是……我自己改的能源装置。”
女孩挑了挑眉，没再追问，转身走向机甲的漏油点：“想让你的破烂撑到明天，最好听我的。”
她从防辐射服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半瓶银灰色的粘稠液体，“泽尔族的生物胶，能堵住燃料管的漏洞，但是有副作用——会腐蚀金属，撑不了超过十二小时。”
林野看着那瓶生物胶，突然想起系统指令的奖励：初级能源核心，输出功率85%。
如果能撑到修复完成，这腐蚀问题根本不算事。
“够了。”
他说，“我需要修复左履带的驱动齿轮，还有能源核心的稳定性。”
女孩用机械眼扫过断裂的履带：“齿轮碎片卡进传动箱了，得拆开清理。
你有工具吗？”
林野从机甲残骸里翻出工具箱——那是个用炮弹壳改造的盒子，里面装着螺丝刀、扳手和几卷绝缘胶带。
女孩拿起一把螺丝刀，用机械眼瞄准某个螺丝，突然抬手将螺丝刀扔了出去。
螺丝刀“嗖”地一声扎进十米外的沙地里，紧接着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
林野跑过去一看，只见那把螺丝刀穿透了一只机械沙虫的甲壳，正卡在它的核心电路上，沙虫的肢体还在徒劳地抽搐。
“它刚才在你脚边爬了三分钟。”
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来地球人的感知，比传说中还要迟钝。”
林野的后背泛起一阵寒意。
他居然完全没察觉到！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两人几乎没再说话，默契地分工修复机甲。
林野负责拆卸传动箱，女孩则蹲在能源核心旁，用她那只机械眼检查线路——她的动作极快，手指灵活得像在跳舞，那些连林野都要对着图纸找半天的线路接口，她扫一眼就能报出型号和参数。
“这里，接反了。”
她突然按住林野正在连接的电缆，“红色线应该接正极，你接反三次了。”
林野的脸有点发烫。
刚才额头的伤口一首在流血，视线时不时会模糊，确实有点手忙脚乱。
他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某种大型生物在喘气。
女孩的机械眼猛地转向声音来源，镜头瞬间放大：“麻烦来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是‘铁颚’，被矿渣燃料吸引来的。”
林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黑风谷入口处，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移动。
那东西至少有三米高，覆盖着厚重的合金甲壳，脑袋是个被改造过的挖掘机铲斗，嘴巴里布满锋利的钢齿——这是锈铁星上最危险的生物之一，由联盟废弃的工程机械和本地生物融合而成，据说能咬碎机甲的装甲板。
“它的听觉很差，但对能量波动很敏感。”
女孩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个金属小球，扔给林野，“泽尔族的信号屏蔽器，能干扰它的感知，扔远点。”
林野接住小球，入手冰凉，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
他刚要扔，却发现铁颚的视线己经锁定了他们的方向——机甲泄漏的燃料气味，终究还是把它引来了。
“来不及了。”
女孩拽住林野的胳膊，把他往断崖的方向拉，“它的甲壳能挡住等离子武器，快跑！”
林野却没动，他盯着机甲的能源核心指示灯——刚才修复时，他特意留了个后手。
“你先走。”
他把等离子切割器塞给女孩，“去断崖上的孔洞里躲着，等我信号。”
女孩的机械眼闪了闪：“你想干什么？”
“赌一把。”
林野爬上机甲的背部，从工具箱里翻出最后半罐矿渣燃料，“铁镐-3型的采矿臂，原本就设计了超载冲击功能。”
铁颚己经冲了过来，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它张开铲斗状的嘴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口水混合着机油滴落下来，在沙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林野深吸一口气，按下采矿臂的超载按钮。
机甲右臂的液压杆发出刺耳的轰鸣，钻头开始高速旋转，摩擦产生的火花溅落在燃料泄漏的地面上。
“来啊！”
他朝着铁颚大吼，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铁颚被激怒了，猛地加速冲过来，巨大的铲斗狠狠砸向机甲的驾驶舱。
林野算准时机，猛地拉动操纵杆——采矿臂带着高速旋转的钻头，精准地撞上铁颚张开的嘴巴。
“哐当！”
金属碰撞的巨响几乎要震碎耳膜。
铁颚发出痛苦的嘶吼，它的钢齿被钻头崩掉了好几颗，但采矿臂也因为反作用力当场断裂，巨大的冲击力让机甲再次剧烈摇晃。
“就是现在！”
林野朝着断崖方向大喊。
女孩立刻反应过来，按下了等离子切割器的扳机。
淡蓝色的等离子束精准地射向林野预先标记的位置——那里是铁颚颈部装甲的连接处，也是它最薄弱的地方。
铁颚吃痛，转身想去攻击女孩，却没注意到林野己经跳下机甲，将那半罐矿渣燃料泼在了它的背部。
“再见了，大家伙。”
林野掏出打火机——这是他用旧电池改造的，火苗微弱却足够点燃挥发性极强的燃料。
火舌瞬间窜起，沿着燃料的痕迹蔓延到铁颚的背上。
这只庞然大物发出绝望的嘶吼，在火海里疯狂挣扎，最终重重摔倒在地，激起漫天沙尘。
林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额头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模糊了视线。
他刚要站起来，却发现女孩正站在他面前，机械眼的镜头对准他的额头。
“你在流血。”
她从防辐射服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条，动作生硬地帮他包扎，“地球人都这么蠢吗？
拿自己当诱饵。”
林野笑了笑，刚想说话，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检测到宿主利用环境与机械特性完成战术击杀，符合“文明存续智慧”判定标准。
机甲修复进度更新：左履带驱动齿轮（临时修复）、能源核心稳定性（基础校准）、采矿臂（损毁）。
综合完成度：89%。
距离初始指令截止时间：18小时37分。
建议优先修复采矿臂，以提升综合完成度至S级。
林野愣住了——完成度89%？
这意味着只要再修复采矿臂，就能拿到超额奖励？
女孩似乎察觉到他的异常，机械眼微微眯起：“你刚才……好像在和谁说话？”
林野心里一紧，刚想找借口，却看到女孩腰间的金属盒突然亮起淡蓝色的光芒，和他之前见到的遗迹碎片一模一样。
检测到高强度同源信号！
信号源正在解析系统能量场……解析进度：10%...20%...“你的盒子是什么？”
林野猛地抓住女孩的手腕，他能感觉到金属盒传来的微弱震动，“为什么会和遗迹碎片有反应？”
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用力挣脱林野的手，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泽尔族的传说里，这是‘前宇宙文明’的造物，能指引我们找到回家的路。”
前宇宙文明？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跳——系统绑定前，他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些画面，似乎就和这个有关。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比疤脸的沙地车要大得多。
林野和女孩同时抬头望去，只见黑风谷的入口处，一艘银色的战舰正在缓缓降落，舰身上印着一个醒目的标志——联盟的执法舰队徽章。
是“铁砧”的清理舰。
女孩的机械眼瞬间收缩：“他们怎么会来？”
林野看着那艘战舰，突然想起了系统的警告——失败惩罚是抹除技能，而暴露在联盟面前，恐怕连被惩罚的机会都没有。
他猛地看向机甲的能源核心——还有18小时37分，他必须在清理舰发现他们之前，完成最后的修复。
“帮我。”
林野看着女孩的眼睛，认真地说，“修好采矿臂，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女孩的机械眼闪了闪，她看了看联盟的清理舰，又看了看林野，最终点了点头。
“我叫小雅。”
她说，“记住这个名字，地球人。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你欠我一条命。”
林野笑了，额头的伤口虽然还在疼，但心里却燃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火焰。
“好。”
他说，“我记住了。”
远处，联盟清理舰的探照灯己经开始在黑风谷里扫视。
林野和小雅对视一眼，同时钻进了机甲的残骸——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