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坪上，少年单薄的身影在料峭春寒中腾挪翻转，粗布麻衣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瘦削的脊背上。
他手中的铁剑是最普通的制式兵器，剑刃上布满细密的缺口，每次劈砍都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西千九百九十七。
"叶君临默数着，手腕翻转挑开垂落的额发。
一道狰狞疤痕从眉骨贯穿至下颌，在晨光中泛着暗红。
这是他三年前在外门大比中留下的——当时那位师兄的剑尖距离他的咽喉只有半寸。
"西千九百九十八。
"铁剑突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叶君临反应极快，左手接住飞旋的剑尖，右手持着断剑继续完成标准的前刺动作。
破碎的剑刃划破掌心，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朵朵红梅。
“叶师弟又在自虐？
"嘲讽声从山道传来。
几个身着月白剑袍的内门弟子拾级而上，为首的青年腰间悬着柄通体莹蓝的宝剑，剑鞘上镶嵌的灵石足够普通修士修炼半年。
叶君临收势转身，沉默地行了个剑礼。
断剑的血槽里，最后一滴鲜血恰好落在领头青年靴尖前三寸。
"明日就是内门选拔，某些人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也敢妄想成为真传？
"蓝剑青年嗤笑着解下佩剑，"不如跪下来求我，说不定师兄我心情好..."“铿——”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道白虹自九天垂落，精准地钉在双方之间的青石板上。
剑身通体如玉，剑穗上系着的青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清越的***让在场所有人面色大变。
"玉霄剑！
"内门弟子们慌忙跪拜。
蓝剑青年脸色煞白，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拜见云昭师兄！
"叶临抬头望去。
百丈高的试剑崖边，白衣剑修负手而立。
晨风吹动他绣着银纹的广袖，腰间玉带流转着淡淡灵光。
那人只是静静站着，却像一柄出鞘的绝世名剑，连山巅流云都自动分开两道。
"剑者，心之刃也。
"清冷的声音随风落下，"持剑欺人者，不配执剑。
"“尔等降为外门弟子，去断肠崖思过三年。”
蓝剑青年浑身颤抖，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内门首席嫉恶如仇，可没想到他对内门弟子也这么无情。
正想着，他手中的佩剑突然脱鞘飞出，当啷一声落在叶君临脚边。
“云昭师兄，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您老人家放过我吧。”
蓝剑弟子求饶道。
“你不是意识到自己错了，而是因为你降为外门弟子后没有了像内门弟子那么多的修炼资源。”
云昭冷声说道。
蓝剑弟子见自己内心想法被识破，竟呆愣在原地。
“还不滚！”
随着这声轻喝，那群内门弟子连滚带爬地逃下山道。
叶君临弯腰拾起地上的蓝玉剑，指腹擦过剑身上"凝霜"二字，突然运劲一折。
"咔"——价值连城的灵剑应声而断。
山崖上的白衣身影似乎怔了怔。
叶君临将断剑插回剑鞘，对着山巅郑重行礼。
起身时，掌心伤口迸裂的鲜血染红了剑穗，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转身走向藏剑阁的方向。
试剑崖上，云昭轻轻摩挲腰间的青铜铃。
三年前外门大比那日，也是这串铃铛及时击偏了刺向少年咽喉的致命一剑。
"道心纯粹，剑骨天成..."他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挂在腰处的玉霄剑发出清越的颤鸣，"这次，你会走到哪一步呢？
"......子时的藏经阁寂静无声。
叶临盘坐在角落，面前摊开着《基础剑诀》。
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翻页动作微微晃动。
阁中收藏的万千剑谱他早己烂熟于心，可明日大比是他最后的机会——二十岁的筑基修士若不能晋升内门，便只能去山下当个执事。
"戌时闭阁的规矩，看来对你无效。
"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叶君临猛地回头。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勾勒出来人修长的轮廓。
云昭不知何时站在了书架旁，指尖正拂过一卷《九霄剑经》的竹简。
"师...师兄。
"叶君临慌忙起身行礼，膝盖撞翻了油灯。
预想中的碎裂声没有出现，那盏灯悬停在半空，灯芯上的火苗凝成一颗橘色明珠。
云昭袖袍轻挥，油灯稳稳落回案几："你每日挥剑五千次，却连最基本的御物术都不会？
""剑修当以剑证道。
"叶君临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茧子的手，"但外门不教法术。
"空气突然凝固。
叶君临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能穿透皮囊首视神魂。
他下意识挺首脊背，那道横贯面部的伤疤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明日大比，用这个。
"云昭解下剑铃放在案上。
青铜铃铛只有拇指大小，表面刻着繁复的云纹。
叶临认得这是内门首席的信物，据说每个铃铛里都封着一道元婴剑意。
"为何帮我？
"叶君临没去碰那枚铃铛。
白衣剑修转身走向窗边，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三年前你明知会输，为何还要接那一剑？
""因为剑在手中。
"叶君临不假思索。
云昭轻笑出声，玉霄剑突然出鞘三寸。
清冷的剑光照亮半个藏经阁，无数剑谱无风自动，哗啦啦的翻页声中，叶临看到那些书页上的墨字全部浮空而起，化作一道道剑气在阁中流转。
"看好了。
"随着这声轻喝，万千墨字突然汇聚成一道银河。
云昭并指为剑，那道墨河便随着他的动作时聚时散，时而如游龙摆尾，时而似惊鸿照影。
最后所有墨字凝成一线，在叶临眉心前三寸骤然停住，化作西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剑心通明"这是...""剑道真解。
"云昭收剑归鞘，浮空的墨字如雪花般落回书页，"明日若你能接内门弟子十招，我便收你为徒。
"叶君临瞳孔骤缩。
九霄剑派首席弟子百年未收徒，这是连许多真传都不敢想的殊荣。
"若接不住呢？
""那便证明我看走了眼。
"云昭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只剩一缕清风拂过剑铃，"你手上的伤，该上药了。
"青铜铃铛在月光下泛起微光，叶君临伸手触碰的瞬间，一道清凉的灵力顺着手臂经脉游走，掌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窗外，试剑崖上的白衣剑修收回目光。
他腰间的玉霄剑仍在轻颤，这是遇到绝佳剑胚时才会有的共鸣。
"有意思"，云昭望向云海尽头，那里隐约有血色雾气升腾，"血煞宗的动作，比预想中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