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领口那抹枫叶红的口红印在暮色中泛着暗光,与实验楼外墙的青苔颜色惊人相似。
下午六点零三分,他终于从张磊办公室逃出来。
那份被咖啡浸透的离职申请书最终没签——苏瑶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王总监突然说“泄密事件先调查,转正考核延后”。
张磊的脸在听到这话时,青得像块被水泡过的猪肝,后颈的衬衫领口又鼓了鼓,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磨牙。
"别放松警惕。
"苏瑶在微信上发来消息,后面跟了个蛇头的表情包,"李博文的实验室今晚有动静,我查到他预约了通宵使用权限。
"陈宇咬了口三明治,面包渣掉在手机屏幕上。
李博文,生物系教授,张磊的“技术咨询”对象,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笑得像只老狐狸的男人。
苏瑶说他实验室里有“活饵”,陈宇现在一想到那两个字,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公交还没来,站台的广告牌在暮色里闪着刺眼的光。
陈宇摸了***前的双鱼佩,玉佩贴着皮肤,温凉得像块冰,和今早便利店的滚烫判若两物。
他想起爷爷的线装书里写:“玉佩温,邪祟隐;玉佩烫,煞气动。”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在裤袋里疯狂震动,震得他差点把三明治掉地上。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林薇”,备注是“生物系学妹”,通话界面还留着上次联系的记录——三个月前,他帮她搬过实验室的标本箱,女孩怯生生地塞给他袋柠檬糖,说“学长,谢谢你”。
“喂?”
陈宇接起电话,风声灌进听筒,刮得耳朵疼。
“学…学长……”林薇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抖得不成样子,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泣,每一声都像针,扎得人心里发紧。
陈宇记得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点南方口音的糯,上次搬箱子时,还笑着说自己是“实验室的打杂小工”。
“林薇?
怎么了?”
陈宇站首身体,三明治被他攥得变了形,“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听筒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像被人捂住了嘴,闷得发慌:“我在…在学校后门的公交站…你能不能…能不能来一趟?”
她的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我…我不敢一个人…他们都不信我…只有你…只有你可能信我……到底怎么了?”
陈宇的心跳猛地提速,胸前的双鱼佩突然开始发烫,不是灼痛,是种持续的、像温水煮青蛙似的热,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你说清楚,我马上过去。”
“我…我怀孕了……”这五个字像块冰砖,狠狠砸在陈宇的天灵盖上。
他愣在原地,晚风吹得广告牌哗哗响,像是谁在旁边冷笑。
“是…是李博文……”林薇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恐惧的颤音,“我的导师…他上周把我锁在实验室…他说…说帮我改论文…然后…然后就……”后面的话被哭声淹没,可陈宇己经听明白了。
血液“嗡”地冲上头顶,他眼前瞬间闪过今早看到的新闻照片——李博文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微笑,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闪着光。
“你为什么不报警?”
陈宇的声音发紧,指尖掐进掌心。
“我没有证据!”
林薇尖叫起来,“他是教授!
没人信我!
我今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说己经西周了…我不敢告诉爸妈…学长,你还记得吗?
上次在图书馆,有人抢我的实验数据,是你帮我抢回来的…你说过…说过会帮我的……”陈宇的后颈一阵发麻。
他确实说过。
那是去年冬天,林薇抱着一摞实验记录在图书馆走廊哭,几个博士生模样的人围着她,说她“偷数据”。
他当时刚结束实习回校,看不过去就上前理论,最后把那几个人怼得哑口无言。
女孩当时冻得鼻尖通红,递给他一颗柠檬糖:“学长,你真好。
以后我要是出事了,还能找你吗?”
他当时拍着胸脯说:“随时找。”
没想到这句随口的承诺,会在这种时候应验。
“你在原地别动,我现在过去。”
陈宇转身就往地铁站跑,衬衫被风灌得像面旗子,“把具***置发给我,我五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苏瑶发来了新消息:“李博文实验室的监控今晚全坏了,是守序者干的,他们不想让人看到里面的‘活饵’,小心点。”
陈宇的脚步顿了顿,胸腔里的双鱼佩烫得更厉害了,像揣了颗小太阳。
学校后门的公交站台灯光昏黄,蚊子在光晕里嗡嗡打转。
林薇缩在广告牌后面,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生物系实验服,裙摆上沾着几块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泥。
“学长……”看见陈宇跑过来,她突然站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细瘦的肩膀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陈宇扶住她的胳膊,才发现她在发烧,皮肤烫得吓人。
“先跟我去医院。”
林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指尖却泛起极淡的灰雾:“李博文把我当成‘容器’…… 我去他实验室做助理时,被注射了奇怪的东西,现在身体里像有活物在爬……”她的反应太激烈,陈宇的手僵在半空。
暮色里,女孩蹲在地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眼白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沾着点未干的泪痕。
这副模样,和他记忆里那个递柠檬糖时会害羞的学妹判若两人。
陈宇慢慢蹲下来,和她平视,“我们先去报警,然后去医院做检查,只要你说的是真的,就一定能找到证据。”
“找不到的……”林薇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把监控关了…实验室的门是我自己锁的…他说…他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就给我发核心期刊的论文…否则…否则就让我毕不了业……”她突然抓住陈宇的手腕,指甲深深嵌进他的皮肉里,力道大得不像个二十岁的姑娘:“学长,我知道他的实验室里有东西!
上次我帮他整理资料,看到冰箱里放着个黑色的陶罐,里面装着红色的液体,他说那是‘培养基’,可我闻着像血……”陈宇的心脏猛地一缩。
黑色陶罐?
红色液体?
爷爷的线装书里有幅插画: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捧着黑陶罐,罐口飘出的黑雾里缠着蛇形,旁边写着“地脉祭,煞气动”。
当时他只当是乱画,现在想来,那画里的男人,竟和李博文有几分相似。
“你能带我去实验室吗?”
陈宇的声音沉了沉,“去看看那个陶罐。”
林薇的身体突然僵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我…我不敢…他可能还在那里……我陪你去。”
陈宇按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体里的颤抖,“如果那个陶罐真有问题,说不定就是证据。”
他的指尖触到女孩颈侧的皮肤,烫得惊人。
就在这时,胸前的双鱼佩突然“嗡”地一声轻震,像是在回应什么。
林薇的身体也跟着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衬衫领口。
“那…那我们快去快回……”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伸手抓住陈宇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宇站起身,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实验服下的身体瘦得硌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颤抖,像只受惊的幼鸟。
“走吧。”
他握住女孩冰凉的手,转身往学校里走。
生物系实验楼在校区最深处,沿途的路灯坏了大半,树影在地上扭曲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林薇紧紧攥着陈宇的衣角,脚步踉跄,嘴里不停念叨:“他会不会在里面…那个罐子会不会不见了…我是不是在做梦……”陈宇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胸前的双鱼佩持续发烫,像在给他引路,每靠近实验楼一步,那热度就增加一分。
他想起苏瑶的消息,监控全坏了,这意味着今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留下影像证据。
这是个陷阱,还是林薇真的走投无路?
他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女孩,月光照在她泪痕斑斑的脸上,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陈宇的心头莫名一软——不管是不是陷阱,他都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实验楼A栋302的门牌在绿光里泛着冷光。
林薇站在门口,突然抓着陈宇的胳膊不肯走,指尖抖得像筛糠:“我…我不敢进去…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别怕。”
陈宇推了推她,“你不是说要找证据吗?”
他伸手去拧门把手,指尖刚碰到金属,就被烫得缩了回来。
门把手上的温度高得离谱,像是被火烤过,上面还沾着点黏腻的液体,暗红色,像没干的血。
“不对劲。”
陈宇皱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手电筒,光束扫过门缝——里面透出微弱的橘黄色灯光,还隐约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水在锅里煮。
林薇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就是这个声音!
上次他把我锁在里面时,也有这个声音!”
陈宇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
一股浓烈的腥甜扑面而来,像腐烂的樱桃混着福尔马林,呛得他差点吐出来。
实验室里的空调开得极低,出风口发出“呜呜”的声响,吹得白色实验服在衣架上摇晃,像吊在半空的人影。
正中央的实验台上,十几个培养皿整齐地排列着,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液体,表面浮着层泡沫,正随着空调的风微微起伏,发出“咕嘟”的轻响——那声音和林薇说的一模一样。
“他…他不在……”林薇的声音发飘,抓着陈宇的衣角往里面挪,“冰箱…那个陶罐在冰箱里……”房间角落放着台老式双门冰箱,漆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锈迹,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柜脚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还在缓慢地往西周蔓延。
陈宇的手电光束扫过冰箱门,上面贴着张黄色便利贴,是李博文的字迹,写着:“培养基3号,静置24小时,勿动。”
“就是这个!”
林薇突然激动起来,指着冰箱,“上次我就是看到这个便利贴!
他说里面是给‘特殊实验体’准备的!”
陈宇没说话,一步步走向冰箱。
胸前的双鱼佩烫得像块烙铁,烫得他皮肤发痛,玉佩表面的双鱼纹路似乎在发光,淡淡的红光透过衬衫映出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他伸手去拉冰箱门,金属把手冰凉刺骨,和刚才门把手上的灼热完全不同。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更浓的腥甜涌出来,混着股焦糊味。
冰箱最下层的隔板上,放着个黑色的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红布的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正一滴滴往下掉,落在隔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陶罐旁边放着个温度计,显示的温度是66℃——这个温度,足够让蛋白质变性,根本不可能是“培养基”该有的储存环境。
“就是它!”
林薇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却又忍不住往前凑,“学长,你看红布下面…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陈宇的手电光束聚焦在红布上。
果然,那布下面鼓出个不规则的形状,像有什么活物在里面蠕动,还伴随着细微的摩擦声,像鳞片刮过陶土。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爷爷的线装书里写:“影煞聚,凝为血,封于陶,待时发。”
难道这陶罐里,装的就是影煞?
就在这时,林薇突然尖叫起来。
陈宇猛地回头,看见女孩指着他的身后,眼睛瞪得滚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手电光束扫过去——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个人,穿着白大褂,金丝眼镜反射着冰箱里透出的红光,正是李博文。
“陈宇同学?”
李博文的声音温和得像春风,可嘴角的笑却冷得像冰,“这么晚了,带我的学生来我的实验室,不太合适吧?”
陈宇下意识地把林薇护在身后,掌心的冷汗浸湿了手机壳:“我们…我们来拿林薇落在这儿的东西。”
“哦?”
李博文推了推眼镜,一步步走进来,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上的暗红色液体,留下道清晰的痕迹,“林薇,你落了什么东西?
怎么不跟老师说?”
林薇躲在陈宇身后,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博文的目光落在冰箱敞开的门上,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随即又咧得更大了:“看来你们己经见过‘培养基’了。
怎么样,陈宇同学,是不是很神奇?”
他走到冰箱前,伸手就要去拿那个黑陶罐。
“别动!”
陈宇突然吼道,胸前的双鱼佩烫得他几乎要跳起来,“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李博文转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红光里闪着诡异的光:“你说呢?”
他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当然是能让‘实验体’进化的好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冰箱里的黑陶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红布“呼”地一声被里面的东西顶开,一股黑雾从罐口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只枯瘦的手,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的光。
“啊!”
林薇尖叫着往后退,却被那只黑雾凝聚的手一把掐住了脖子。
她的身体瞬间悬空,双脚离地,舌头被挤得吐出来,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垂死声。
“林薇!”
陈宇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伸手去掰那只黑雾手,指尖却穿过了冰冷的雾气,什么也抓不住。
女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紫色,眼角的泪珠还没掉下来就凝固了。
陈宇急得浑身发抖,胸前的双鱼佩烫得像要烧穿皮肤,他突然摸到玉佩的绳子,想也没想就扯断了,抓起玉佩朝着黑雾砸了过去。
双鱼佩在空中划过一道红光,撞上黑雾的瞬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冰上,发出“滋啦”的巨响。
那只黑雾手瞬间溃散,化作无数细小的黑丝,尖叫着缩回了黑陶罐里。
林薇“咚”地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咳出的唾沫里带着血丝。
陈宇冲过去扶起她,刚想说话,却被她突然抓住了衬衫领口。
女孩的眼睛里翻涌着诡异的红光,瞳孔边缘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像蜘蛛网。
“学长…救我……”她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完全不像平时的糯软,另一只手突然扯开自己的实验服领口——在她白皙的颈侧,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朵含苞待放的花,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发出微弱的红光。
陈宇的后颈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他下意识地搂住女孩的腰,将她护在怀里,胸前的双鱼佩贴在她的后背,发出“嗡”的共鸣声。
“影母……”李博文站在冰箱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闪着寒光,“原来守台人的后裔,真的能唤醒影母。”
陈宇猛地抬头,对上他镜片后那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
怀里的林薇突然停止了咳嗽,颈侧的印记光芒越来越亮,映得她的脸像块剔透的玉。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宇的声音发紧,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女孩身体正在发烫,像揣了个小火炉。
李博文笑了,弯腰从冰箱里拿出那个黑陶罐,红布己经重新盖好,却在不断地起伏,像有心跳在里面:“当然是完成祭祀。”
他举起陶罐,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罐身往下淌,滴在他的白大褂上,“地脉需要祭品,影煞需要宿主,而影母……”他的目光落在林薇颈侧的印记上,笑得像只贪婪的狼:“就是最好的容器。”
陈宇突然明白了。
林薇的“孕事”是假的,是影煞制造的幻术,目的就是把他引到这里,引到李博文的实验室,引到这个准备好的陷阱里。
可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林薇?
怀里的林薇突然抬起头,眼睛里的红光褪去,恢复了平时的清澈,只是带着浓浓的迷茫:“学长…我…我刚才怎么了?”
陈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李博文将黑陶罐猛地砸在地上。
“砰!”
陶罐碎裂的瞬间,暗红色液体裹挟着黑雾喷涌而出,实验室地面突然浮现出北斗七星图案的凹槽。
黑雾顺着凹槽流动,迅速凝聚成人形轮廓。
胸前的双鱼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红光,陈宇下意识地将林薇紧紧护在怀里,闭上眼睛的瞬间,他听见爷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守台人,守的不是台,是人……”红光撞上黑雾的刹那,实验室的玻璃器皿集体炸裂,碎片混着红光与黑雾,在暮色里绽开了一朵诡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