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棉袄加身,大山为凭
又闷又疼。
他看着妻子陆曼曼怀里的小人儿,小脸刚因一碗红薯汤泛起点血色,这会儿又因为咳嗽憋得有些发青。
再看陆曼曼,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里面的棉花早就结成了疙瘩,薄得跟层纸片似的,风一吹就透。
不行。
光吃饱了不行,冻也要冻死人!
必须先让她们娘俩暖和起来!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曼曼,”梁天诚开了口,声音比昨天有力多了,“你别急,我记得……我病前好像拆过一床旧棉被,棉花应该还在哪个角落里塞着。”
又是“我记得”。
陆曼曼一愣,看着丈夫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信赖。
昨天那几个救命的红薯,就是他“记起来”的。
“真的?
在哪儿?”
她急切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希望。
“我也不太清楚,病了一场,脑子乱糟糟的。”
梁天诚皱着眉,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你先去烧点热水,让月月喝一口润润嗓子,我来找。”
“哎,好!”
陆曼曼现在对梁天诚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立刻抱着女儿凑到灶台边,开始忙活起来。
机会!
梁天诚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屋里。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堆放杂物的破木箱上。
就是它了!
他强撑着身体,走到木箱边,故意弄出翻找东西的响动,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陆曼曼的视线。
他的心跳得飞快,既紧张又兴奋。”
棉花!
要一包最好的棉花!
要那种雪白厚实的!
“他心中疯狂默念。
下一秒。
一只手还扒拉着箱子里的破烂,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凭空多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大布包!
布包撑得鼓鼓囊囊。
梁天诚甚至能感觉到里面棉花传来的那种柔软和蓬松的触感。
他强压住心头的狂喜,脸上不敢露出半分异样。
“哎呀!
找到了!”
他大喊一声,像是真的有了重大发现,然后抱着那个大布包,踉跄着转过身。
“曼曼,快来看!”
陆曼曼闻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梁天诚怀里那个巨大的布包。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梁天诚走到她面前,献宝似的解开布包的绳结。
哗啦一下。
一大团洁白如雪、蓬松厚实的棉花,就这么展现在了陆曼曼眼前。
那棉花,白得晃眼,没有一丝杂质,比供销社里卖的最好的棉花还要好上几倍!
“天……天诚……”陆曼曼的声音都在发抖,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团棉花,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这……这棉花也太好了吧!”
惊喜过后,巨大的担忧瞬间攫住了她。
她一把拉住梁天诚,压低了声音,急道:“这棉花是哪来的?
咱家哪有这么好的东西!
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了,会惹***烦的!”
在这个年代,任何一点超出常规的东西,都可能招来灾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一个下放知青,比谁都懂。
“放心。”
梁天诚拍了拍她的手,眼神坚定地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这是我早就藏好的,藏在箱子最底下,谁也发现不了。
咱们不说,谁知道?”
他话音刚落,脑袋突然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
“咳咳……”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弯下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风寒还没好利索。
这具破败的身体,才是他眼下最大的障碍。
空有宝山,却没力气去搬。
“天诚!”
陆曼曼赶紧扶住他,眼里的担忧和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你快回床上躺着!
这些事我来弄!”
梁天诚被她扶着坐回床边,心里却焦急万分。
不行,不能再这么病下去了。
月月等不及,这个家也等不及。
必须尽快把身体搞好!
他借着喝水的功夫,对陆曼曼说:“曼曼,我……我想去上个茅房。”
“我扶你去。”
“要不得,一个大男人上茅房还要婆娘扶,像啥子话。”
梁天诚摆摆手,态度坚决,“我自己去,你看着娃儿。”
说完,他便扶着墙,一步步挪出了茅草屋。
屋外的茅房,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独处空间。
确定西下无人,梁天诚立刻将意识沉入了那个巨大的仓库。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无比。
药品区!
他的意识体飞速掠过那些货架,精准地停在了一排西药面前。”
感冒药,消炎药。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上辈子经常吃的那个牌子。
心念一动,一板布洛芬,一板阿莫西林,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没有丝毫犹豫。
他各抠出两粒,也顾不上找水,就这么塞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药片的苦涩味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可梁天诚却觉得,这比任何东西都让他安心。
这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科技结晶,对付一个小小的风寒,简首是降维打击!
他揣好剩下的药,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装作虚弱的样子,慢慢挪回了屋里。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梁天诚猛地睁开了眼。
神清气爽!
前两天那种脑袋里塞满浆糊的感觉,一扫而空!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己经彻底退去,恢复了正常。
除了身体还有些虚,那要命的病症,竟然好得七七八八了!
他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天诚,你醒了?”
陆曼曼也被他的动静惊醒,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
这一摸,她愣住了。
“不……不烫了?”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再摸摸丈夫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天诚,你好了!
你的烧退了!”
梁天诚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好了!
一觉睡醒,就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陆曼曼喜极而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肯定是那碗红薯糖水起作用了!
我就说,我们家天诚,这是要转运了!”
在她看来,丈夫大病初愈,又接连“找到”救命的粮食和棉花,这简首就是老天爷开眼,是天大的吉兆!
看着妻子那张充满希望的脸,梁天诚心里暖洋洋的。
他没有解释,这个美丽的误会,是眼下最好的解释。
他翻身下床,动作麻利,一把将那一大包棉花抱了过来。
“来,曼曼,趁着天亮,我先把你们娘俩的棉袄给弄了!”
“我来我来!”
陆曼曼连忙抢过针线,“你病刚好,哪能干这个。”
“我一个大男人,火力壮,不怕。”
梁天诚把她按在床边坐下,“你看着月月就行,这活我来!”
他的态度不容置疑。
陆曼曼看着丈夫宽阔的后背,和那双充满力量的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
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默默地抱着女儿,看着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下,为她们娘俩忙碌的男人。
梁天诚拿起剪刀,小心地拆开陆曼曼和月月旧棉袄的夹层。
他将那雪白厚实的棉花,一点点,均匀地填充进去。
他的动作很笨拙,针脚也粗大得难看,有好几次,针尖还扎进了自己的手指,渗出血珠。
可他就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用嘴吮掉血珠,继续埋头干活。
他缝进去的,不是棉花。
是温暖。
是希望。
是一个男人,对这个家沉甸甸的责任。
天色大亮时,两件厚实饱满的“新”棉袄,终于完工了。
“月月,来,穿上试试!”
梁天诚抱起女儿,亲手为她穿上那件暖和的棉袄。
棉袄鼓鼓囊囊的,裹在月月瘦小的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可小家伙却一点都不在意。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烘烘的感觉,将她小小的身体彻底包裹。
那种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寒气,第一次被驱散了。
“爸爸……好暖和……”月月的小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正开心的笑容。
她不再瑟瑟发抖,甚至在小小的屋子里,迈开腿跑了两步,咯咯地笑了起来。
陆曼曼也穿上了属于她的那件。
棉袄厚实,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却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摸着身上暖和的衣服,看着屋里跑动的女儿,再看看那个虽然一脸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的丈夫。
这一刻,她那颗被饥饿和寒冷折磨得早己麻木的心,彻底活了过来。
她的男人,没倒下。
他站起来了。
像一座山,重新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
梁天诚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涌起巨大的满足感。
可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家里的红薯,撑不了几天。
总不能每次都说是从地窖里、从箱子底翻出来的吧?
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三次,那就是催命符了。
必须,为这些物资,找到一个可持续的、能正大光明摆在台面上的来源!
他的目光,穿过茅草屋的破洞,投向了窗外。
外面,是白雪皑皑、连绵不绝的大山。
在这饥荒的年代,大山是危险的,是会吃人的。
但在梁天诚眼里,这座封锁了村庄的大山,此刻,却成了一座取之不尽的宝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