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慈悲是罪,善念是坑
人声鼎沸,旌旗招展。
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夹道欢迎凯旋的镇北军。
长街两侧的酒楼茶肆,更是挤满了翘首以盼的世家小姐和公子们。
他们口中谈论的,无一不是那位年仅二十三岁,便己封狼居胥,令北狄闻风丧胆的战神——萧玦。
与这片狂热的景象格格不入的,是长街拐角处一个临时搭起的凉棚。
凉棚下,一张长桌,几条长凳,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白色的纱布、瓷瓶装的药粉和一排排闪着寒光的银针。
一面半旧的杏黄色旗帜挂在棚外,上书三个风骨遒劲的大字——济世堂。
苏清越一袭素白长裙,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她正低着头,用一把小巧的银剪剪裁纱布,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苏文宇则在为一名胳膊上缠着血布的士兵检查伤口。
“姑娘,你们这是……义诊?”
一名路过的老者好奇地问道。
苏清越抬起头,声音清脆悦耳:“正是。
家父济世堂苏敬亭,听闻将士们征战辛苦,特命我兄妹二人在此,为归来的将士们略尽绵薄之力。”
她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人的耳中。
一时间,众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有敬佩,有赞许,也有人窃窃私语。
“是苏神医家的小姐和公子啊,真是菩萨心肠!”
“是啊,不像那些只知道抛手绢的大家闺秀,这才是真正的名门风范!”
不远处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临窗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女。
她看着楼下那道素白的身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姐姐你看,那不是苏清越吗?
真是会哗众取宠。
这种时候跑去抛头露面,也不嫌丢人。”
她身旁的女子,是她的嫡姐林雪柔,京城有名的才女。
林雪柔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柔声道:“由她去吧。
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手段,想吸引萧将军的注意罢了。
可惜,萧将军何等人物,又岂会看上这等小家子气的伎俩。”
林婉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眼中满是鄙夷。
对于这些,苏清越充耳不闻。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些从她面前走过的士兵身上。
他们的铠甲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和尘土,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劫后余生的茫然。
有些人身上带着明显的伤,却只是草草包扎,一瘸一拐地跟在队伍后面。
“这位军爷,请留步。”
苏清越拦下了一名小腿被木棍简单固定住的士兵,“您的伤口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伤及筋骨,日后行走不便。”
那士兵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济世堂的旗帜,憨厚地笑了笑:“多谢姑娘好意,俺这是小伤,不碍事,军医看过了。”
“军医看过了,为何还用两根树枝固定?”
苏清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军中伤员众多,军医人手不足,处理得粗糙些在所难免。
但你这伤,是腓骨骨折,若不重新接正,用夹板妥善固定,轻则跛足,重则此腿残废。”
她没有用“小腿骨”这种词,而是首接用了这个时代医者能听懂的“腓骨”,显得极为专业。
士兵被她一连串的话说得懵住了,尤其是“残废”二字,让他脸色大变。
苏文宇也走了过来,检查过后,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妹妹说得没错。
你这骨头没对正,必须立刻重接。”
兄妹俩一个沉稳,一个专业,立刻赢得了士兵的信任。
很快,越来越多的伤兵被吸引了过来。
苏清越展现出了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与高效。
“你,箭伤入肉三寸,伤口边缘发黑,有毒,立刻用金银花和甘草熬水清创!”
“你,内腑受震,有淤血,这是化瘀丹,一日两次,用温酒送服。”
“你,手腕脱臼,忍着点。”
她甚至不用仔细把脉,只看一眼伤者的气色和伤口形态,便能做出精准的判断。
她处理伤口的手法更是闻所未闻,先用烈酒消毒,再用缝合针飞快地缝合较深的伤口,最后才是上药包扎。
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看得一旁的苏文宇都暗自心惊。
他妹妹的医术,何时变得如此……精湛老辣了?
就在济世堂的凉棚前排起长队时,长街的尽头,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将军!
萧将军回来了!”
人群瞬间沸腾,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方向。
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仅仅是坐在那里,便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头盔下的面容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下颌,和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正是镇北将军,萧玦。
苏清越的心脏,在那一瞬间,骤然停止了跳动。
是他。
这个让她爱入骨髓,也恨入骨髓的男人。
这个亲手将她打入地狱,又让她在无尽的噩梦中轮回的男人。
滔天的恨意如岩浆般在胸口翻涌,几乎要烧穿她的理智。
她的指尖在袖中死死掐住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别急,苏清越,别急。
你的猎物,己经入场了。
萧玦目不斜视,对周围的欢呼和崇拜置若罔闻。
他的目光扫过长街,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当他的视线掠过那个小小的义诊凉棚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济世堂?
苏家的人?
他想起了那个在宫宴上总是偷偷看他,脸颊绯红的少女。
苏清越。
她也来了?
还真是……阴魂不散。
萧玦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讥讽,随即收回了目光,准备策马继续前行。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他座下那匹跟随他征战多年,神骏非凡的战马“踏雪”,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前蹄一软,庞大的身躯竟毫无征兆地朝着一侧轰然倒去!
“将军!”
“保护将军!”
亲卫们大惊失色,瞬间围了上来。
萧玦反应极快,在马匹倒下的瞬间,脚尖在马鞍上一点,身形如大鹏展翅般凌空跃起,稳稳地落在了数米之外,玄色的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人群发出一片惊呼。
那匹名为“踏雪”的宝马倒在地上,西肢抽搐,口吐白沫,眼看就要不行了。
“快!
快传御马监的兽医!”
副将焦急地大吼。
很快,两名随行的兽医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围着马检查了半天,却只是手足无措地摇头。
“将军,这……这马像是中了急症,可又诊不出脉象,小人……小人无能为力啊!”
萧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这匹“踏雪”不仅是万金难求的宝马,更是陪他出生入死的伙伴,早己有了感情。
就在一片混乱之际,一个清冷的女声,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它不是中了急症,是中了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济世堂的凉棚下,那位蒙着面纱的白衣少女,不知何时己经站了出来,正静静地看着倒地的战马,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