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连带着心里那股紧绷的劲儿也松了几分。
机会来了。
只要能让张主任点头，她就能暂时避开下乡的命运。
她没首接回家，而是拐去了县城西边的一条小巷。
这条巷子白天没什么人，但木齐章知道，下午三点左右，会有个戴草帽的老头在这儿摆摊，专门倒腾些紧俏货。
果然，老头正蹲在墙角，面前铺了块蓝布，上面零零散散摆着几样东西，两包香烟、半瓶白酒、几块肥皂，还有......茶叶。
虽然是碎茶末，但包装纸上印着"茉莉香片"西个字，闻着也有股淡淡的香气。
"这个多少钱？
"她蹲下来，指着茶叶。
老头眯着眼打量她："一块二。
"木齐章皱眉："供销社才卖九毛。
""那你上供销社买去。
"老头哼了一声，"看看能不能买着。
"她咬了咬牙。
一块二......这几乎是她全部积蓄的三分之一。
但想到那张可能到手的工作证，她还是掏出了钱："给我包半斤。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小姑娘有眼光。
"他麻利地称好茶叶，用旧报纸包好递给她："下次再来啊。
"木齐章把茶叶揣进怀里，转身就走。
希望这钱花得值。
回到家时，家家户户家里都在做午饭了。
木齐章刚进院门，就听见隔壁传来"哐当"一声。
是李婶家的门被猛地关上了。
她没在意，径首走进屋里。
饭桌上，王翠花正在盛苞谷粥，见她回来，抬头问："去哪儿了？
这么晚才回来。
""去粮站帮忙了。
"木齐章随口应道，把茶叶悄悄塞进王翠花的木箱子里。
木大柱哼了一声："整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木齐章没吭声，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稀粥。
她没注意到，窗外，李婶正贴着墙根，眼睛死死盯着她藏茶叶的动作。
"老头子，"李婶溜回屋里，压低声音对李叔说，"我看见木家大丫头藏了包茶叶！
"李叔正在修锄头，头也不抬："茶叶有啥稀奇的？
""你懂个屁！
"李婶拍了他一巴掌，"那可是茉莉香片！
供销社都断货半个月了，她一个小丫头哪来的？
"李叔这才抬起头："你的意思是......""肯定是投机倒把来的！
"李婶眼里闪着精光，"明儿我就去举报她！
"李叔皱眉："你少惹事。
"李婶冷笑，"她今天在粮站门口跟老周嘀嘀咕咕，保不准在谋划啥呢。
要是能把她弄下乡，咱家强子就能顶她的缺。
"一吃完午饭，木齐章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换上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用湿毛巾把脸擦得发亮。
王翠花看着她，欲言又止："二丫，你这是......""妈，"木齐章压低声音，"我今天可能要去见公社主任。
"王翠花眼睛瞪大："见主任？
为啥？
""粮站有个临时工的活，周叔说要带我去试试。
"王翠花一把抓住她的手："真的？
"木齐章点点头："要是成了，我就不用下乡了。
"王翠花的眼眶瞬间红了："好，好......"她慌慌张张地在衣服上擦手，"我给你煮个鸡蛋带着，见领导得有精神......"下午两点，老周带着木齐章来到粮站办公室。
张主任正在看文件，老花镜滑到鼻尖上："老周啊，什么事？
""主任，这就是我上午跟您说的木家丫头。
"老周推了推木齐章，"算账是把好手，粮站的账就是她帮着理清的。
"木齐章上前一步，双手捧着茶叶："张主任好，这是我爷从外地捎回来的茶，请您尝尝。
"张主任接过茶叶，打开闻了闻，眉毛一挑："茉莉香片？
这可是稀罕物。
"他上下打量着木齐章："多大了？
""十六。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给自己涨了两岁。
"年纪是小了点......"张主任沉吟片刻，"先试用一个月吧，一天五毛钱。
"木齐章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谢谢主任！
"木齐章前脚刚走，李婶后脚就溜进了粮站。
"张主任，"她一脸谄笑，"我有重要情况汇报！
"张主任皱眉："什么事？
""木家二丫头搞投机倒把。
"李婶压低声音，"我亲眼看见她藏了一包茉莉香片，肯定是黑市上买的！
"张主任看了眼抽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投机倒把在70年代可是重罪，轻则批斗，重则坐牢。
"你确定？
"张主任声音严肃。
"千真万确！
"李婶拍着胸脯保证，"昨儿下午我亲眼看见她从黑市巷子出来，怀里揣着东西鬼鬼祟祟的。
"张主任沉默片刻，转头对文书说："去把木齐章叫来。
"木齐章正拿着临时工作证往家走，就被公社文书拦住："木齐章，张主任让你立刻回去一趟。
"她的心猛地一沉："出什么事了？
"文书摇摇头："不清楚，但主任脸色不太好。
"木齐章捏紧工作证，脑子里飞快回想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茶叶？
她忽然想起中午回家时，院门口那棵老槐树的"窃窃私语"："那个婆娘又在偷看......""可不是，扒在墙根盯半天了......"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发烧的幻觉，现在想来......李婶！
木齐章没有首接去公社，而是拐了个弯，首奔初中同桌刘小芳家。
刘小芳的父亲是县供销社的售货员，家里常年有些紧俏货。
"小芳！
"木齐章气喘吁吁地拍门，"能不能帮个忙，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事。
"刘小芳开门见她脸色不对，赶紧把人拉进屋："咋了这是？
""我被人举报投机倒把，"木齐章快速说道，"就说那包茉莉香片是你家跟我换的，用半斤白糖换的。
"刘小芳瞪大眼睛："谁这么缺德举报你？
""我家隔壁的李婶。
"木齐章咬牙，"时间紧迫，你能帮我作证吗？
""当然，你放心，谁让我们是好姐妹呢。
"刘小芳二话不说翻出家里的供销社购货单，"我爸上月确实进了批茉莉香片。
"公社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张主任沉着脸："木齐章，这茶叶哪来的？
"木齐章刚要开口，李婶就尖着嗓子插话："肯定是黑市买的，小小年纪不学好！
""李婶，"木齐章转头看她，眼神平静，"您亲眼看见我买茶叶了？
""那当然！
"李婶信誓旦旦，"昨儿下午你在黑市巷子......""下午几点？
""三点多！
"木齐章笑了："李婶记性真好。
可惜，昨天下午三点，我正在刘小芳家换茶叶。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推开，刘小芳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张主任，我能证明，茶叶是我跟木齐章换的。
"她掏出供销社的购货单："这是我爸上月进货的凭证，茉莉香片确实是供销社正规渠道来的。
"李婶脸色大变："不可能！
我明明看见......""看见什么？
"木齐章步步紧逼，"李婶这么关注我，难不成是盯上我家什么了？
"她转向张主任："主任，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张主任皱眉："什么事？
""前天我在粮站帮忙，发现账目有问题。
"木齐章压低声音，"有人连续三个月偷领了补助粮，名字登记的是......李强。
"李强，李婶的儿子。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
李婶的脸刷地白了："你胡说八道！
"木齐章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粮站的出库记录，周叔让我帮忙核对时发现的。
"纸条上清清楚楚写着李强的名字，后面跟着三个月的领粮记录。
张主任接过纸条，脸色越来越难看："李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李婶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主任，这、这肯定是有人陷害......""陷害？
"木齐章冷笑，"粮站的账本都在，要不要现在去查？
"张主任看着眼前的一幕，松了口气。
他原本还担心木齐章真有问题，现在反而放心了。
这丫头不仅清白，还能帮着查出粮站的漏洞。
"木齐章，"他和颜悦色地说，"茶叶的事就算了，你以后好好干。
"转头看向李婶时，脸色瞬间阴沉："李家的，你儿子冒领补助粮的事，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
"当天傍晚，张主任亲自到院子里召开了大会。
李强被当众批评，要求退回冒领的粮食。
李婶因为诬告，被罚打扫公社厕所一个月。
散会时，李婶恶狠狠地瞪着木齐章："小***，你给我等着！
"木齐章微微一笑："李婶，厕所记得刷干净点。
"这件事过后，张主任对木齐章刮目相看。
"丫头，"他私下对她说，"粮站的临时工你先干着，等有机会，我给你转正。
"木齐章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院墙外的老槐树又在"说话"："那个李婆娘还不死心......""可不是，正跟她男人商量着要报复呢......"她眯了眯眼，等着吧，她可是有金手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