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舌头不想要了就直说
他们连滚带爬地围了上来,却又不敢靠近林岚分毫。
那是一种源自动物本能的恐惧。
眼前的皇帝,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因常年忧思而显得苍白憔悴的脸,可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光,却让他们浑身发冷,手脚僵硬。
那不是帝王的威仪,也不是圣人的悲悯。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为了活下去可以撕碎一切的凶狠。
林岚松开手,任由王德化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目光扫过殿门外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天光,那光里裹挟着远处传来的、隐约的哭喊与厮杀声。
她知道,跑是跑不掉了。
至少现在,穿着这一身单薄的中衣,赤着脚,是绝对跑不出这座巨大的牢笼的。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脑子里的那根弦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回内殿。
地上那件被她随手扔掉的明黄色龙袍,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张巨大的、绣着金线的网。
她弯腰,重新捡起它,动作缓慢地穿回身上。
冰凉的丝绸触碰到皮肤,让她打了个激灵。
“王德化。”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公鸭嗓,但去掉了方才的嘶吼,多了一丝冷硬的质感。
瘫在地上的老太监一个哆嗦,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回话,手腕的剧痛却让他再次跌了回去。
“奴才……奴才在……给朕更衣。”
林岚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朕要上朝。”
半个时辰后,林ar被一群太监簇拥着,几乎是架着,按在了太和殿那张冰冷坚硬的龙椅上。
天还没完全亮透,大殿里点着数十根巨烛,烛火摇曳,将百官的影子拉得歪歪斜斜,投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影影绰绰,如同鬼魅。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
是蜡烛燃烧的油烟味,是老旧宫殿的沉沉木香,还有……百官身上因紧张与恐惧而渗出的、若有若无的汗酸味。
林岚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感觉自己像个被摆上货架的木头人。
她对这个身体的记忆继承得并不完全,只是一些零碎的、模糊的片段。
她不认识底下站着的任何一张脸,只觉得他们身上穿着的那些绣着飞禽走兽的官袍,晃得她眼睛疼。
宿醉般的头痛一阵阵袭来,后脑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而不是在这里听一群男人吵架。
是的,吵架。
这哪里是上朝,分明就是一个失控的菜市场。
一个须发皆白、瘦得像根竹竿的老头,正站在大殿中央,唾沫横飞。
“陛下!
国君死社稷,乃千古不易之理!
我大明二百七十余年基业,岂能拱手让于流寇!”
“臣等愿与陛下同守京师,与此城共存亡!”
他话音刚落,另一侧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武将立刻站了出来,声如洪钟。
“放屁!
周大人,你这是要陷陛下于万劫不复之地!”
“城中兵力不足万余,且多是老弱病残,如何抵挡李闯数十万虎狼之师?”
“为今之计,唯有护送陛下南迁,以金陵为基,重整旗鼓,或可有中兴之日!”
“南迁?
说得轻巧!
李将军,你这是要效仿宋室南渡,苟安一隅吗?”
“守着一座空城等死,便是忠君爱国了?”
“你……我怎样?”
左边的文臣高喊着“陛下当为天下表率,死守社稷,以全君王气节”。
右边的武将咆哮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赶紧护驾南迁保住小命要紧”。
他们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碰撞,震得林岚耳膜嗡嗡作响。
那些激昂的、悲愤的、绝望的词句,像一把把小刀子,从西面八方扎过来。
她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也分不清谁是东林党谁是阉党。
她只觉得烦。
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极致的烦躁。
就像她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马上就要突破个人记录时,旁边却有人一首在用破锣嗓子打电话。
她只想让这一切都停下来。
突然,那个被称为周大人的白胡子老头,激动地朝着龙椅的方向“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
“陛下若弃宗庙社稷于不顾,臣……臣今日便血溅于此,以谢先帝!”
说着,他竟真的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头朝着殿内的蟠龙金柱撞去。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林岚脑子里那根引线。
“够了!”
一声暴喝,毫无征兆地炸响在喧闹的太和殿上空。
不是崇祯皇帝那种带着忧郁与威严的呵斥。
而是一种纯粹的、充满了暴躁与不耐烦的怒吼。
那副公鸭嗓,在这一刻发挥出了惊人的穿透力。
整个大殿,瞬间静了。
所有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正要一头撞死的周大人,动作僵在了半空中,一脸愕然地回过头。
满朝文武,上百号人,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齐刷刷地抬起头,望向龙椅上那个面色铁青的帝王。
林岚撑着龙椅的扶手,缓缓站起身。
她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殿下那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更讨厌这群人在她面前表演什么忠君爱国。
她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忠诚,而是恐惧,是自私,是想要拉着她这个皇帝一起陪葬的疯狂。
“吵。”
林岚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
“怎么不吵了?”
“刚才不是一个个都挺能说的吗?”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白胡子老头身上。
“想死?”
“可以。”
“但是别死在这里,脏了朕的地。”
她抬起手,遥遥指着殿外。
“想用脑袋撞柱子,可以去撞午门。
想抹脖子,朕可以赐你一把快刀。”
“或者……”林岚顿了顿,一字一句地,用那副难听的嗓子,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肝胆俱裂的话。
“再有谁在朕的面前吵嚷一个字,朕就把你们的舌头,全都割下来,切片,炒一盘宫爆舌尖,当下酒菜!”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烛火的跳动都停滞了。
百官们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看着龙椅上的皇帝,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怪物。
这是那个仁柔寡断、优柔寡断的陛下吗?
宫爆舌尖?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林岚看着他们惊恐万状的表情,心里那股烦躁之气,总算出了一点。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捂了捂嘴。
完蛋。
话说得太狠了。
这皇帝的嗓门,是真他娘的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官员,哆哆嗦嗦地从队列里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是户部尚书。
他一开口,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
“陛下……息怒啊……非是臣等有意喧哗,实……实在是国库空虚,军饷己拖欠三月有余,京营将士人心惶惶,臣……臣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啊!”
他这么一哭,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
吏部侍郎紧跟着也跪下了,声泪俱下地开始弹劾外戚周奎,说他身为国丈,家财万贯,却在国难当头之际一毛不拔,简首禽兽不如。
兵部尚书哭着说城防图早就被奸细偷了。
工部尚书哭着说炮弹火药根本就不够用。
……哭声,弹劾声,叫苦声,再次混成一团。
刚刚安静了不到一刻钟的太和殿,又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林岚的头,又开始疼了。
而且比刚才更疼。
她算是明白了,跟这帮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用吼的,也只能管用一小会儿。
她瞅准一个他们换气的空档,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都给朕闭嘴!”
声音依旧响亮,但这次,她没再放什么狠话。
“朕……要去如厕!”
说完,她也不管底下那群人是什么反应,拎起龙袍那碍事的下摆,在一众太监惊愕的目光中,几乎是小跑着溜出了太和殿。
她一路冲到乾清宫后殿的茅房里,把门一关,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隔着厚重的宫墙,外面那些嘈杂的声音终于被彻底隔绝。
世界清静了。
茅房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秽气,但对此刻的林岚来说,这味道简首是天堂。
她蹲在地上,双手***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头发里,用力地薅了两把。
这破皇帝,谁爱当谁当!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听一群老头子哭哭啼啼吵架,说的那些话她百分之八十都听不懂。
这还不如在健身房里当私教来得痛快。
至少,杠铃不会跟你吵架,学员们只会喊“教练牛逼”。
可现在怎么办?
跑,跑不掉。
守,守不住。
难道真的要像历史上那样,找棵歪脖子树自我了断?
不。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了。
她林岚,字典里就没“认输”这两个字。
回到寝宫,她遣散了所有宫女太监,一个人在殿内来回踱步。
烦躁地扯开龙袍的盘扣,那身繁复沉重的礼服被她再次扔到一边。
她走到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男人。
苍白的面孔,瘦削的身体,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色。
一副纵欲过度加长期失眠的倒霉相。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胸口,又捏了捏胳膊上那点可怜的肌肉。
太弱了。
这身体素质,别说一个打三个,估计连王德化那个老太监都打不过。
刚才那一下擒拿,纯粹是靠着出其不意的技巧。
等等……技巧?
一个念头,忽然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那个在2000平的健身房里,能轻松卧推八十公斤的自己。
想起了那个在散打课上,能一脚踢断木板,把一米八的男教练都逼得连连后退的自己。
想起了酒吧里,那三个骚扰小姑娘的醉汉,被她一个人放倒在地,哭爹喊娘的场景。
她有力量,有技巧,有二十一世纪的格斗知识。
这些东西,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
这是她最大的底牌!
崇祯或许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但她林岚不是!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型。
李自成有几十万大军又怎么样?
正面打不过,难道还不能玩点阴的吗?
她突然一拍大腿,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最后,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
“怕个球!”
“大不了老娘带着这满宫的宫女太监,跟他们打游击去!”
“论巷战,谁能玩得过我?”
这一刻,镜子里那个男人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那是属于健身女王林岚的,自信、张扬,又带着几分野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