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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砸在傅轩行脸上,混着铁锈味的血水渗入唇缝,咸腥而绝望。

视野模糊成一片血红,耳畔是渐远的喧嚣和那个他曾经无比信任的声音——他青梅竹马的Omega,林白,正用最甜软的语调吩咐着:“处理干净点,看着就恶心。”

他倾尽所有去信任的人,亲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

意识抽离的最后一瞬,他恍惚看见一抹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破雨幕,扑倒在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旁。

那人的哭喊嘶哑破碎,被暴雨冲刷得几不可闻。

一双冰凉颤抖的手,徒劳地想要捂住他身上狰狞的伤口,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他脸上,是那片冰冷里唯一的、也是最后一点暖意。

……是信息素的味道。

清浅的、带着一点点涩意的白茶花香,萦绕在鼻尖,驱散了血腥和冷雨。

傅轩行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一声,入目却是一片刺目的红。

奢华的新房,贴着硕大的喜字,床头暖黄的灯光将一切镀上暧昧的柔光。

他身上是熨帖的高定西装,空气里除了那缕不安的白茶香,还弥漫着他自己失控溢出的、极具压迫感的顶级Alpha信息素——雪松凛冽,带着毫不掩饰的焦躁和厌烦。

场景熟悉得刻骨铭心。

这是他和洛溪的新婚夜。

上一世,他在这里,用信息素将那个被迫嫁给他的Omega逼到角落,用最伤人的字眼碾碎对方所有的尊严,然后摔门而去,留下满室狼藉和那个瑟瑟发抖的人。

傅轩行僵硬地转头。

果然,在巨大的婚床角落,靠着床头柱,蜷缩着一个身影。

穿着精致的白色婚服,黑发柔软,肤色白皙,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

后颈的抑制贴边缘微微翘起,那缕白茶信息素正从那里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甜涩交织,却因为主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断续微弱。

洛溪。

那个被他忽视、折辱、冷落了整整三年,却在他死后,哭红了眼,为他收敛尸骨,替他擦拭血污,用尽所有积蓄为他买下一块简陋墓地,让他得以安息的……小傻瓜。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碾碎,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愧疚和滔天的悔恨瞬间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踉跄着下床,朝那个角落扑过去。

“洛溪……”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失而复得的狂颤和无法言喻的心疼。

他看到他,就好似看到雨夜里那双绝望含泪的眼。

上一世他有多混账,此刻就有多惶恐。

他只想抱住他,确认他的存在,把一切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用余生去弥补。

听到他的动静,那蜷缩着的人影剧烈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幼兽,猛地抬起头。

露出一张极其漂亮却苍白至极的脸。

眼睛很大,此刻盛满了惊惶的水光,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颤抖着。

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失了血色,留下深深的齿痕。

傅轩行的心更疼了,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冰凉的脸颊,想要抹去那显而易见的恐惧。

“别怕,我……”他想说,我不会再伤害你。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洛溪的反应却远超他的预期。

像是看见了什么极致恐怖的东西,Omega猛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在坚硬的床头柱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是拼命地将自己缩得更紧,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抖得不成样子。

“求…求您……”声音细若蚊蚋,破碎不堪,浸透了无法伪装的绝望和哀惧,“别…别碰我……”傅轩行的手僵在半空。

卧房里灯光充足,他清晰地看到,洛溪环抱住自己的手臂从做工精致的礼服袖口露出来一截,那白皙的皮肤上,一道刺目的红痕若隐若现——像是被什么粗暴捆绑禁锢后留下的烙印。

不止那一处。

傅轩行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扫过洛溪全身。

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锁骨处有一小片不自然的青紫。

纤细的手腕上,除了那道新痕,似乎还有未褪尽的旧伤。

而最刺眼的,是洛溪看他时的眼神——那不是单纯的对一个陌生Alpha的畏惧,也不是对这场强制婚姻的排斥,那是……经历过无数次伤害后,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对他傅轩行这个人的、彻底的恐惧和绝望。

‘别碰我’。

这三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傅轩行的心脏,冻结了他所有汹涌澎湃的悔恨和急于弥补的热情。

他忽然想起了一切。

想起上一世,在这个新婚夜,他是如何因为极度厌烦这场联姻,将怒火全部倾泻在这个无力反抗的Omega身上。

他不仅用信息素压迫他,甚至……甚至因为洛溪害怕排斥的躲避,而粗暴地动了手。

他用领带将他的手捆住,讽刺他费尽心机嫁进来还装什么清高,骂他不知好歹,信息素也寡淡无味得令人作呕。

他留给洛溪的,从来都不是冷漠和新婚夜的争吵。

他从一开始,留给这个人的,就是实实在在的暴力和屈辱的伤痕。

所以才会怕成这样。

所以才会在他靠近时,抖得像是要散架。

所以才会哀求得那般绝望。

傅轩行站在原地,看着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壁缝隙里的人,伸出的手缓缓垂下,指尖冰凉,连带着一颗滚烫重生的心,也一点点冷沉下去,沉到最深最暗的冰窖里。

那些他发誓要让敌人付出的代价,此刻显得如此遥远。

最该付出代价的,难道不是曾经那个眼盲心瞎、残忍暴戾的自己吗?

他重活一世,以为自己手握救赎的剧本,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将他砸得头破血流——他根本不配。

空气里,那缕微弱的白茶花香,因着他情绪剧烈的波动和失控边缘的Alpha信息素,而变得愈发涩然,几乎要断绝。

傅轩行猛地收敛起自己所有外泄的信息素。

那凛冽逼人的雪松气息骤然消失,洛溪似乎怔了一下,颤抖微微停顿,却依旧不敢抬头看他,身体仍旧紧绷着,戒备着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伤害。

傅轩行喉咙梗塞,他极慢地、极其艰难地后退了一步,两步。

拉开一个他认为安全的距离。

他看着那团瑟瑟的身影,用尽了两世的克制力,将声音放得低缓再低缓,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哑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含着血:“……好。”

“我不碰你。”

“别怕。”

傅轩行那声压抑着巨大痛楚的“好”字落下,卧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洛溪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证明着这场无声的凌迟尚未结束。

傅轩行又退了一步,后背几乎抵到冰冷的雕花衣柜。

他需要借助这实物的冰冷,来镇压体内翻江倒海的暴戾——那暴戾并非针对眼前惊惶失措的Omega,而是针对前世那个混账透顶的自己。

他看着她,看着洛溪因为他的后退而略微松弛了一瞬、随即又因他凝视的目光而再度绷紧的纤细肩膀。

那截手腕上的红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缕即将断绝的白茶涩香让他心脏抽搐。

他必须做点什么,立刻,马上。

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留下他一个人在这冰冷的婚房里恐惧煎熬。

他环顾西周。

奢华宽敞的婚房,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傅家的财势,却也每一寸都透着令人窒息的陌生和冷漠。

这里不是洛溪的家,是他傅轩行强加给他的牢笼。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那张巨大的沙发上。

真皮材质,冰冷坚硬,但足够宽敞。

他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对方:“你睡床。”

洛溪猛地抬头,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懵然,像是没听懂这句简单的话。

傅轩行避开他那让人心碎的眼神,径自走到沙发旁,动手将上面摆放的喜庆靠垫和装饰毯子挪开。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我睡这里。”

他补充道,然后顿了顿,像是寻找一个合理的、不会伤害到对方的借口,“我……有些醉,怕吵到你。”

这理由蹩脚至极。

顶级Alpha对酒精的代谢能力超强,更何况今晚的交杯酒,他上一世压根没碰。

但他笨拙地只能找到这个说辞。

洛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个高大挺拔、一向对他只有冷漠和粗暴的Alpha,此刻竟然在为自己铺一个简陋的“床”。

他眼中的恐惧未褪,却又混杂了更深的迷茫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确认的……无措。

傅轩行没有再看他。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控制不住上前抱住他的冲动,而那只会将他推得更远。

他沉默地脱掉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沙发扶手上,然后和衣躺了下去。

沙发对于他过于高大的Alpha体型来说,实在有些委屈,长腿只能憋屈地搭在外侧。

但他闭上眼,摆出一个绝对安静、绝对不具有任何威胁性的姿势。

床头灯还亮着,暖黄的光线将大床区域笼罩在一片柔和的虚假温馨里,却照不到角落的沙发,那里陷入一片相对的昏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傅轩行一动不动地躺着,听觉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

他能听到洛溪细微的呼吸声,那呼吸依旧带着无法完全平息的轻颤。

他能听到丝绸被褥极轻微的摩擦声,似乎是床上的人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动了一下。

然后,又是一段漫长的死寂。

傅轩行的心在黑暗里一点点沉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不知道这笨拙的退让是否能传递出万分之一悔过的信号。

他甚至怀疑,洛溪会不会以为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或试探。

就在他几乎被这种 uncertainty 逼得发狂时,他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如同幻觉的吸气声。

然后,是灯开关被按下的轻微“啪”声。

整个卧室瞬间被黑暗彻底吞没。

傅轩行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明白了。

这盏灯,亮着对于洛溪而言是无所遁形的恐惧,而黑暗,才是他此刻唯一能感受到些许安全的屏障。

他任由黑暗笼罩着自己,眼眶却难以抑制地泛起一阵滚烫的酸涩。

他的Omega,在他身边,竟然需要依靠黑暗来获取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

他的,沉缓而克制;洛溪的,依旧轻而浅,带着不易察觉的防备。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轻浅的呼吸才终于渐渐变得均匀绵长,陷入极度疲惫后被迫降临的睡眠。

而傅轩行,在沙发这片冰冷的黑暗里,睁着眼,首到凌晨。

他的目光穿透浓稠的黑暗,精准地落在床上那个模糊的轮廓上,前世今生的画面在他脑中疯狂交织冲撞——雨夜的冰冷,墓碑的粗糙,眼前这人苍白脸上的惊惧和泪痕……所有的画面,最终都凝固成对方手腕上那道刺目的红。

他的眼神在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变得冰冷而锐利,沉淀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林白……家族里那些推波助澜的人……还有那个愚蠢透顶、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自己……一个都跑不了。

但在此之前——他收回目光,落在自己虚空的手掌上,然后缓缓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得先学会,如何不再弄伤他的白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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