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车上的观察者
他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悬停片刻，最终落在邻座那个正哭闹不止的小男孩身上。
“小朋友，小声点哦，会吵到别人的。”
陈澈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
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圆睁的眼睛里还挂着泪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开口的大哥哥。
他妈妈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孩子第一次坐长途火车，有点认生。”
陈澈微笑着摇摇头，目光掠过男孩泛红的眼角，脑海中那本无形的 “书” 悄然翻动。
信息碎片：张力 98%，焦虑源：分离恐惧，目标：引起母亲关注这行淡金色的字迹仅在意识中停留了半秒，便如墨滴入水般消散。
陈澈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快速勾勒出几行字：“嘈杂是孩童的铠甲，用以抵御未知旅途的空旷。”
两年半前在医院醒来时，世界于他而言便是这样一片空旷。
除了 “陈澈” 这个名字，所有记忆都被橡皮擦得干干净净，唯有脑海里这本说不清道不明的 “书”，成了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
它让他能看到常人忽略的细节，能捕捉到情绪流动的轨迹，却也让他像个站在玻璃幕墙后的观察者。
也是从那时起，他发现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像表面一样平静，似乎还藏着一些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
“您是…… 陈澈老师？”
斜前方传来怯生生的询问。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捧着本短篇小说集，封面作者栏印着 “陈澈” 二字。
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鼓足了很大勇气：“我特别喜欢您写的《空白画布》，能…… 能帮我签个名吗？”
陈澈接过书和笔。
扉页上的印刷体 “陈澈” 棱角分明，他落下的签名却带着一种近乎潦草的随性。
“谢谢支持。”
“您也是去岚城参加笔会吗？”
女生得到签名后，话也多了起来，“听说这次笔会是在墨韵山庄举办，那里可是文坛圣地呢！”
“嗯，去看看。”
陈澈合上书递回去，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女生微微颤抖的指尖。
信息碎片：激动值 76%，核心期待：获得业内认可，隐藏焦虑：作品未通过初选他收回视线，落在车厢另一端。
一个穿西装的商务男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指关节反复敲击着桌面，频率快得像是在宣泄什么。
而斜对角的窗边，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自上车起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浑浊的目光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茫然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
信息碎片：压力 85%，近期重大决策失误，健康警告：心律不齐信息碎片：深层情绪：哀伤 80%，核心执念标记：“小雅”陈澈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小雅” 这个名字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那本无形的书中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见过很多被执念缠绕的人，却很少见到如此纯粹的哀伤。
火车驶入隧道，车厢瞬间陷入黑暗。
短暂的惊呼后，应急灯亮起幽绿的光，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如同旧照片。
陈澈注意到，老人在黑暗降临的刹那，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角，喉结滚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各位乘客请注意，列车即将到达岚城站。
下车的旅客请提前整理好行李，做好下车准备。
岚城地区未来三天有持续性降雨，气温 18 到 22 摄氏度……”广播里传来乘务员公式化的播报声，陈澈却忽然皱起眉。
在那平稳的女声底层，似乎藏着一丝极不协调的杂音，像是信号不良时的电流干扰，又像是无数细碎的低语被压缩成了一个音节。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本无形的书，原本平静的书页正微微震颤，边缘泛着淡淡的灰雾。
这是一种警示，过去两年里，每当有 “异常” 靠近时，它都会发出类似的信号。
就在这时——“呃…嗬嗬……” 一声压抑的痛苦喘息声猛地响起，打破了车厢里的平静。
陈澈倏然抬头。
只见过道对面，那个一首紧皱眉头的西装中年男人，脸色在刹那间褪尽了血色，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
他一只手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衬衫，另一只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着，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稻草。
平板电脑啪嗒一声掉在脚边，屏幕碎裂成蛛网。
男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沉重地从座椅上滑落，瘫倒在过道里。
“啊——！”
“有人晕倒了！”
“快！
快叫乘务员！”
几个热心乘客围了上去，却又手足无措。
那倒地的男人双目圆睁，眼球可怕地向外凸出，嘴巴徒劳地大张着。
乘务员的紧急广播刺破车厢的嘈杂。
“请各位乘客保持安静！
列车上有医护人员吗？
12 号车厢有乘客突发急病！”
混乱中，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快步挤了过来，他手指修长，动作却异常沉稳。
只见他迅速解开商务男的衣领，手指搭上对方颈动脉，又翻开眼皮看了看瞳孔，动作一气呵成。
信息碎片：林默陈澈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出现只有一个名字的情况。
那本 “书” 上的字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甚至隐隐透出金色的光泽。
他看着林默从随身的黑色背包里取出一支泛着莹光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商务男的人中穴，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流以银针为中心扩散开来。
但商务男的身体依旧冰冷僵硬，胸膛没有丝毫起伏。
陈澈缓缓合上笔记本，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个始终沉默的老人身上。
老人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而在他布满皱纹的手背上，一根青筋正以诡异的频率跳动着，与商务男倒下前敲击桌面的节奏惊人地一致。
那本 “书” 在意识中剧烈翻动，发出嗡鸣般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