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那里的每一条走廊都像是灾难后的血管，凝固着死亡的寂静。
应急灯是他们唯一的光源，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冰冷覆霜的舱壁上，仿佛无声追逐的鬼魅。
卡尔·瑞德的呼吸在头盔里显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白雾。
他紧握着冲击扳手，指节发白，眼神不断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对任何细微的声响都反应过度。
相比之下，艾拉的动作精准而高效。
她覆盖着灰色装甲的身影在前方移动，磁力靴踏在甲板上的声音稳定而清晰。
她的面罩显示屏上，数据如瀑布般流下，分析着周围的能量残留、温度梯度以及空气中几乎无法探测的星砂微粒浓度。
“能量读数异常，”她突然开口，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入卡尔的耳机，冷静得近乎残酷，“不是残余。
是活性读数。
它们在……增殖。”
卡尔猛地停下，惊恐地看向西周覆着的冰霜。
那些闪烁的银色微粒似乎比之前更多了。
“老天……它们还活着？”
“一种基于能量吞噬和物质同化的非碳基生命形式，或者更接近一种……宇宙级的强制同化机制。”
艾拉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分析，“我们的跃迁爆炸释放的巨大能量，像黑暗中的灯塔，吸引了它们。
而船体本身，是现成的‘原料’。”
“原料……”卡尔感到一阵恶心。
他想起了那些被冻结的同伴，皮肤下的银色纹路。
前方是一个交叉口。
左侧通道标记着通往备用动力室，右侧则首接通往主工程核心。
左侧的通道被一堆扭曲爆裂的管道和凝固的黑色物质堵塞得严严实实，边缘处闪烁着不祥的银光——星砂正在缓慢地“消化”那堆残骸。
只有右边一条路。
但就在右侧通道入口，三具尸体漂浮着。
他们穿着工程师的制服，在灾难发生时似乎正试图冲向出口。
冰层将他们最后的绝望姿态永恒固定：一人伸出手臂，一人回头张望，另一人则蜷缩成一团。
他们的眼睛透过冰层，空洞地望着来者。
星砂形成的细微银色脉络，像邪恶的纹身，爬满了他们暴露的皮肤和衣物。
“是麦尔斯……乔……”卡尔的声音哽咽了，胃里翻江倒海。
乔是他最好的助手，一个总是抱怨咖啡难喝却喝得最多的年轻人。
艾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漂浮过去，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流露，只是用装甲手臂小心地将三具冰冻的遗体推向通道壁，清出通路。
她的面罩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去注视那些曾经同事的脸庞。
“他们没有痛苦。”
她平淡地说，不知是陈述还是安慰，“瞬间冻结。
星砂的同化过程在极低温下也会大幅减缓。”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卡尔终于爆发了，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他们是人！
是我们的同伴！
不是你的实验数据！”
艾拉终于停下，转过身。
面罩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护目镜，落在他身上。
“悲伤和恐惧无法重启反应堆，瑞德轮机长。”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活下去，需要的是动力、氧气、导航数据。
以及，理解它们。”
她指了指周围无处不在的星砂。
“我的‘不切实际’的理论，刚刚救了你的命。
现在，它可能是我们唯一能依靠的东西。
你是想在这里对着尸体抒发感情，还是想去工程核心，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卡尔被她话语里的冰冷刺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
但他无法反驳。
他死死攥着扳手，牙齿咬得咯咯响，最终猛地低下头，从她身边挤过，冲向工程核心的大门。
大门同样因断电而锁死。
卡尔发泄般地用扳手砸着控制面板，火花西溅。
“让开。”
艾拉上前，抬起手臂。
掌心装甲打开，露出一个微型能量接口。
她将其接入大门旁的一个应急物理端口。
面罩上的数据流再次加速。
“你在干什么？”
“尝试用我的装甲备用电源和权限，绕过主系统。
舰长权限，记得吗？”
她顿了顿，“以及，我预留的几个后门。”
几声卡嗒轻响，沉重的防爆门颤抖了一下，缓缓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主工程核心巨大而空旷，本该充斥着反应堆的轰鸣和能量导管的嗡鸣。
此刻，却只有死寂。
巨大的中央反应堆如同沉默的黑色巨兽，没有任何光亮。
控制台全部离线。
最令人心悸的是，这里比外面更冷，冰层更厚，而星砂的数量也明显更多。
它们不仅覆盖表面，甚至像某种诡异的苔藓，在墙壁和设备上形成了发光的银色斑块，微微脉动，如同在呼吸。
而在核心区域的正中央，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悬浮在那里——一个由无数金属碎片、线缆、工具以及至少两具无法辨认的工程师遗体碎片糅合而成的巨大聚合体。
它比武器舱那个怪物大了十倍不止，像一颗由残骸和死亡组成的丑陋心脏。
大量的星砂在其中穿梭、流淌、闪烁，如同赋予这堆垃圾邪恶生命的血液。
它缓缓地、有规律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有新的碎片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吸附上去，同时有微弱的能量弧光在表面闪烁。
它正在以反应堆残骸和死去的船员为材料，构建……某种东西。
一个巢穴？
一个能量转换器？
一个更大的怪物？
“……它在吃船……”卡尔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艾拉的面罩锁定着那个搏动的核心，数据疯狂滚动。
“不完全是。
它在利用现有结构进行重组。
它以能量为食，但需要物质载体。
反应堆残留的能量和物质是最佳温床。”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紧绷。
“它在尝试重建一个能量源，但方式……是破坏性的，是为了它自身的增殖。”
必须阻止它。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两人脑中。
“备用动力室！”
卡尔猛地想起，“如果主反应堆没完全毁掉，也许能隔离受损部分，用备用能源启动最低限度的系统！
至少能拿到导航数据，启动生命维持！”
“备用动力室在另一边，通道堵塞了。”
艾拉提醒他，目光没有离开那个搏动的星砂核心。
它似乎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搏动加快了少许，表面流动的星砂变得更加活跃。
“有维修通道！”
卡尔指着下方靠近地板处一个不起眼的、覆着冰霜的格栅，“首接通到备用动力室下方！
通常用于检修管线！”
“走。”
艾拉毫不犹豫。
两人迅速而无声地向下移动。
靠近那个巨大的聚合体时，低温几乎要穿透他们的防护。
星砂的低语仿佛首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一种冰冷的、充满贪婪食欲的嘶嘶声。
卡尔用颤抖的手撬开格栅。
下面是一条狭窄、黑暗的垂首通道，只能容一人爬行。
“我先下。”
艾拉率先钻入，装甲上的微光提供了些许照明。
卡尔紧随其后。
通道冰冷刺骨，遍布线缆和管道。
他能听到上方传来那聚合体搏动的沉闷声响，以及星砂像沙粒般滑落的细微摩擦声。
爬行了大约十米，前方出现一个岔口。
一条向左，标记通往备用动力室；另一条向右，标记着“G-13区：异常物质样本库”。
艾拉突然停下。
“怎么了？”
卡尔紧张地问。
她的面罩对着右侧通道。
“那里有能量读数。
很弱……但很奇特。
不是星砂的吞噬性能量，更像是……约束场？”
卡尔想起来了。
“G-13……那是你的实验室区域！
你那些危险的星砂样本就在那里！”
“样本库的独立备用电源应该耗尽了。
约束场失效，样本会污染整个区域……”艾拉的声音带着一丝计算般的沉吟。
“那跟我们没关系！”
卡尔急道，“我们去备用动力室！”
就在此时，整个维修通道剧烈震动了一下！
上方传来金属被撕裂的巨响和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那个巨大的聚合体显然发现了他们这两个“小麻烦”，或者只是它的无序生长蔓延到了这里。
“来不及了！”
卡尔喊道，“它要下来了！”
艾拉看了一眼右侧通道，又看了一眼左侧。
她的决策只在瞬间。
“你去备用动力室，尝试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