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的债，今生必偿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着雪沫子，吸一口，肺腑都冻得生疼。
沐云冉被两个禁军粗暴地按在冰冷的雪地里。
她不甘地看向高台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西朔的新帝，楚怀瑾。
“楚怀瑾，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哼！”
高台上的楚怀瑾只是冷哼一声，然后宠溺地看向身旁的美人儿——丞相府嫡女，沈晚宁。
看到这刺眼的一幕，沐云冉只觉得心在滴血。
“楚怀瑾，就算你不喜欢我，可将军府何其无辜？
你为何要将他们也卷入其中？”
她的心中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可下一秒，沐云冉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沐云冉，从始至终，都是你缠着朕！
朕何时说过喜欢你？
况且你为朕做的这些，不都是你自愿的吗？”
冰冷的话语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刺耳。
“你…”沐云冉的目光死死盯着高台上的楚怀瑾，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陛下，不必理会这***，小心气坏了身子！”
“爱妃，此言有理！”
看着两人在高台上卿卿我我，沐云冉只觉得恶心。
高台上，楚怀瑾冷冷地扫了沐云冉一眼，随即向不远处的监斩官点了点头。
监斩官顿时心领神会，一脸正色地看向台下。
“沐家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奉陛下旨意，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监斩官尖利的声音穿透风雪，传入沐云冉的耳中。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沐云冉不屑地嘲讽道。
“大胆沐云冉，竟敢质疑陛下的判决？”
监斩官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无妨！
朕倒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一丝阴冷的笑容，在楚怀瑾的嘴角一闪而逝。
“动手！”
随着一声令下，几颗头颅高高飞起，滚在沐云冉的不远处。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红。
“不——！”
沐云冉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喊。
她目眦欲裂，指甲深深抠进冻硬的地面，指尖崩裂，鲜血淋漓。
“楚怀瑾，你这个畜生，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沐云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陛下？！”
还没等沐云冉反应过来，一双精致的缀着珍珠的绣鞋停在她模糊的视线里。
沈晚宁微微俯下身，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字字淬毒：“沐云冉，看看，这就是你痴恋陛下的下场！”
“将军府？
呵，不过是陛下登基路上的一块垫脚石，踩碎了，也就扔了。
你以为他真看得上你这舞刀弄枪的粗鄙之人？”
沐云冉猛地抬头，染血的目光死死盯向高台上的楚怀瑾。
是我，都是我的错！
是我引狼入室，是我痴心错付，害了整个沐家！
而楚怀瑾只是端坐在华盖之下，眼神中没有波澜，没有愧疚，只有属于帝王的冰冷与疏离。
这一瞬间，沐云冉的心彻底沉入万丈冰窟。
十年倾心，倾家族之力助他登顶，换来的竟是如此结局？！
“楚怀瑾！
沈晚宁！
我沐云冉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沙哑破碎。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迅速地冲破禁军的阻隔，扑到她的身前。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沐云冉的脸上，带着浓烈的铁锈味。
她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
是墨云璟！
那个被遗忘在南明角落、在西朔受尽欺凌的质子！
但他怎么会来这里？
在沐云冉愣神之际，墨云璟早己死死将她护在身后。
他清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艰难地回过头，沾着血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想对沐云冉说什么。
“走……”话音未落，无数的羽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扎入他的后背。
一支、两支……墨云璟的身体猛地一颤，更多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身前洁白的雪地，也彻底模糊了沐云冉的视线。
不消片刻，墨云璟缓缓向前倒去，冰冷的额头轻轻抵在沐云冉的肩窝，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拂过她冻僵的颈侧，随即彻底消失。
“别放箭，留活口！”
高台上传来沈晚宁刺耳的尖叫和楚怀瑾惊怒的命令。
可沐云冉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她只是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以命相护的男人。
此刻她的世界彻底失去了声音，只剩下无边的血红和刺骨的冰冷。
沐云冉死死抱住怀中的墨云璟，无尽的恨意油然而生——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此仇此恨，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楚怀瑾！
沈晚宁！
还有…墨云璟…对不起…随后她失去了意识……“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突兀地响起。
沐云冉猛地从柔软的锦被中弹坐起来。
窒息般的冰冷和浓烈的血腥味仿佛还堵在喉间，让她剧烈地呛咳起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可眼前没有刑场的风雪，没有刺目的鲜血，更没有墨云璟倒下的身影。
入眼是熟悉的月影纱帐幔，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
床榻是温润的紫檀木，散发着淡淡的木质清香。
角落里，错金螭兽纹的熏炉里，一缕清雅的鹅梨帐中香正袅袅升起。
窗外，天光微熹，隐约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这不是…我的闺房吗？
将军府里，我未出阁时的闺房！
我怎么会在这里？
沐云冉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十指纤纤，白皙细腻，没有血污，没有冻疮。
她又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颊，光滑细腻，没有伤痕。
怎么回事？
我不是死了吗？
死在那场灭门惨祸中，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刑场上，死在…墨云璟冰冷的怀里？
为了确定这不是梦，沐云冉狠狠地掐了自己手臂一下，尖锐的疼痛清晰地传来。
不是梦！
真的不是梦！
“小姐？
小姐您怎么了？”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桃枝担忧的声音传来。
桃枝掀开帐幔，一张圆润稚嫩的脸庞满是焦急，梳着双丫髻，正是她十西岁时的模样。
“可是魇着了？
奴婢听您喊得好生吓人！”
桃枝…还活着的桃枝！
那个在抄家时为了护自己，被禁军一刀捅死的傻丫头！
沐云冉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冲撞着她的心口。
她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桃枝温热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桃枝忍不住吃痛一声。
“哎呦！
小姐，您的手劲真大！”
“桃枝…现在是哪一年？
什么日子？”
沐云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桃枝被她眼中翻涌的浓烈情绪吓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小…小姐，您怎么了？
现在是永泰十六年啊，冬月廿三。
您昨日还念叨着今日西市有胡商来，想去瞧瞧新鲜玩意儿呢…”永泰十六年…冬月廿三！
听到这个熟悉的日子，沐云冉的瞳孔骤然收缩。
永泰十六年冬月廿三，正是南明国战败，被迫将年仅十岁的三皇子墨云璟送入西朔为质，抵达京城的日子。
也是自己命运的转折点——就在今日午后，自己会随母亲去大昭寺进香，归途“偶遇”了同样去祈福的太子楚怀瑾。
那方暖玉，那虚伪的关怀，那场痴心错付的孽缘，正是始于今日。
好在前世的一切，尚未开始……将军府还在…父兄还在…桃枝还在…而那个被自己辜负、最后为自己而死的墨云璟…此刻应该正被押解着，踏入这座即将成为他十年炼狱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