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点残夏的燥热,扑在脸上黏腻腻的。林晚拖着笨重的行李箱,
踩在青城一中的林荫道上,香樟叶子密密匝匝,漏下几块晃眼的光斑。新学校,新起点,
她心里默念着,带着点不安,更多的是对陌生环境的审视。教学楼的楼梯间相对僻静,
光线有点暗。她正低头看着刚领的课程表,一道阴影当头罩下,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林晚抬头,心头一跳。是个男生,很高,校服外套松垮地敞着,露出里面简单的黑色T恤。
眉眼生得极好,鼻梁挺直,唇线紧抿,只是眼神凶得吓人,像淬了冰碴子,
下颌线条也绷得死死的。一看就不好惹,是那种老师头疼、学生绕道的人物。他堵在她面前,
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空气好像都不流动了。林晚攥紧了手里的课程表,
纸张边缘被她捏得发皱。她不认识他。就在她考虑要不要说“请让一下”时,男生动了。
他像是极其不耐烦,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僵硬,猛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折得方方正正的信封,
看也不看,几乎是粗暴地一把塞进了她敞开的书包侧袋里。动作快得带风。做完这一切,
他别开脸,耳根处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明显的红晕,一直烧到脖颈。
可与那抹赧然截然相反的,是他压低了的、恶狠狠的威胁语气,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拿着。敢说出去……你就完了。”说完,
他像是再也无法多待一秒,撞开她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大步冲下了楼梯,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响亮杂乱。林晚愣在原地,肩膀被撞得生疼。好几秒,
她才回过神,低头,从侧袋里抽出那个信封。浅蓝色的,带着被揉捏过的褶皱。
她迟疑着打开。信纸上的字迹倒是出乎意料的干净挺拔,力透纸背,
和他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很不相符。内容……是挺直白热烈的告白,署名处,
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江燃。江燃。这个名字,林晚在刚才路过公告栏时好像瞥见过,
似乎是处分通报栏里的常客。她捏着信纸,站在原地,
楼梯间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少年身上淡淡的皂角混合着烟草的味道。所以,这人堵她,
就是为了凶神恶煞地塞一封情书,再撂下一句狠话?简直莫名其妙。
她把信纸胡乱折好塞回信封,随手扔进了书包最里层,决定暂时忘记这个插曲。
这种麻烦人物,最好离远点。然而,重点班和“问题生”的活动区域,
终究是在同一个校园里。课间操时,林晚总能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等她循着感觉望回去,往往只看到江燃迅速扭过去的后脑勺,
或者他正不耐烦地踢着操场边的栏杆,一副“老子在看风景”的拽样。去食堂的路上,
偶尔会“偶遇”。他通常被几个同样高大的男生围着,吵吵嚷嚷,但经过她身边时,
总会诡异地安静一瞬。他从不主动跟她说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很少,
可那刻意维持的冷漠下,总有些别别扭扭的东***不住。有次在图书馆,
她踮着脚够最上层的一本参考书,有人从后面伸手,轻而易举地帮她拿了下来,塞到她手里。
她回头,只看到江燃快步离开的背影,僵硬,还同手同脚。林晚心里有点异样,
但更多的是警惕。她不想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平静在新生活开始半个月后被打破。
那天下午放学,林晚因为值日走得晚了些。刚走到教学楼后那条通往校门口的小路,
就听见一阵喧哗和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是江燃。
他和另外几个穿着别校校服的男生扭打在一起,场面混乱。书本散了一地,
有个男生的嘴角已经见了血。林晚心里一紧,下意识想绕开。可就在她后退的时候,
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易拉罐,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混乱中,
不知道谁猛地推了她一把,力道很大。林晚惊呼一声,重心不稳,直直朝战圈倒去。
几乎是同时,江燃一拳挥开面前的人,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了她胳膊一把,帮她稳住了身形,
避免了摔倒在地的狼狈。但这一下,也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干什么呢!都住手!” 教导主任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从不远处传来。
斗殴的双方瞬间作鸟兽散,那几个外校的男生跑得飞快。江燃也想走,
但被主任带来的两个体育老师牢牢按住了。一起被带走的,还有没能及时“撤离”的林晚。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又是你!江燃!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主任气得拍桌子,
“在校内聚众斗殴!还把女同学卷进来!你说,怎么回事!”江燃偏着头,嘴角淤青,
额发凌乱,一声不吭,满脸写着“要杀要剐随便”的倔强。主任又把目光投向林晚,
语气缓和了些:“林晚同学,你别怕,你说说,刚才怎么回事?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林晚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是无辜被牵连的,可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
江燃忽然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很深,带着点她看不懂的东西。“不关她事。
” 他声音沙哑,带着打斗后的喘息,“她路过,被我拽了一把。”这解释,半真半假。
主任显然不信,狐疑地看着他们俩。最终,由于江燃“认错态度恶劣”且“屡教不改”,
以及林晚这个“无辜受害者”在场,处罚决定:江燃,记过一次,外加操场跑十圈,
并通知家长。林晚,作为“被波及者”,也被要求一起罚站走廊两小时,以示警告。
黄昏时分,教学楼渐渐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把走廊染成一片暖金色。林晚和江燃,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并排靠在办公室外的墙壁上罚站。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平白无故被牵连,
还要罚站。都怪这个江燃。她忍不住侧头瞪了他一眼。他似乎有所察觉,也转过头来看她。
夕阳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双总是很凶的眼睛,此刻映着暖光,
好像也没那么冷了。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江燃忽然动了。他朝她这边挪了一步。
林晚立刻警惕地绷直了背。他又挪了一步,距离拉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刚才打架沾上的尘土气息。
“你……” 林晚刚想开口让他离远点。他却突然伸出手,不是碰她,
而是猛地拽住了她校服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林晚完全懵了,僵在原地。办公室里,教导主任似乎听到了动静,正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就在这诡异的、一触即发的时刻,江燃低下头,凑近那颗被他拽住的纽扣,然后用牙齿,
极其迅速地、精准地,一口咬断了那根连接着纽扣的线!纽扣落入了他的掌心。
他松开她的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锁骨皮肤,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教导主任刚好推开门出来,恰好将江燃这“咬纽扣”的最后动作尽收眼底,
惊得眼镜都差点掉下来:“江燃!你又在干什么!”江燃却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仪式般,
后退一步,攥紧了掌心那颗小小的、还带着她体温的纽扣。
他看向彻底石化、脸颊爆红的林晚,眼底那股凶劲儿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执拗的、甚至带着点痞气的认真。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角,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砸在安静的走廊里,也砸在林晚的心上:“现在,我们是一伙的了。
”林晚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被夕阳点燃的、灼人的光,
再看看自己衬衫上那颗消失的纽扣留下的线头,耳边回荡着他那句近乎无赖的宣告。
一股热意“轰”地冲上头顶。这个人……是不是有那个大病啊!可奇怪的是,
那股憋在心里的委屈和怒气,好像随着那颗被强行“征用”的纽扣,
莫名其妙地……散了一点。她看着他摊开的掌心里,那颗属于她的、小小的白色纽扣,
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走廊里,少年目光执拗,少女面红耳赤。
教导主任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这场始于暴力混乱的罚战,结局似乎,开始跑偏了。
周围空气凝固了。教导主任气得手指发抖,指着江燃“你你你”了半天,
愣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张总是威严十足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
林晚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猛地抬手捂住失去纽扣的领口,
虽然衬衫领子依然规整,并没有走光,但那种被侵犯、被标记的诡异感觉,
以及指尖残留的、他牙齿擦过布料带来的细微震动,让她心跳失序,脑袋嗡嗡作响。“江燃!
你……你简直反了天了!”主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咆哮道,“公然挑衅老师!
还对女同学……行为不端!罪加一等!跑圈加到二十圈!现在!立刻!马上!
”江燃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主任的怒吼。他攥紧掌心,将那枚纽扣牢牢握在手里,
然后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很,有得逞后的痞气,有不容置疑的霸道,
还有一丝……飞快掠过、几乎让人捕捉不到的紧张。他什么也没再说,
转身就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又带着点混不吝的劲儿,
仿佛刚才干的不是抢人纽扣的流氓行径,而是完成了什么英雄壮举。“你……你看看他!
像什么样子!”主任气得捂住胸口,又转向林晚,语气尽量缓和,“林晚同学,你没事吧?
别怕,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这种……”“我没事,主任。”林晚飞快地低下头,
声音细若蚊蚋。她现在只想立刻消失,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拉了拉衣领,
试图遮住那个小小的线头,“我……我可以***室了吗?”主任看她确实受了惊吓的样子,
叹了口气,挥挥手:“去吧去吧,好好休息。以后离那个江燃远一点,
他不是什么好……”后面的话林晚没听清,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条令人窒息的走廊。
那天之后,林晚和江燃的名字,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被捆绑在了一起,
在青城一中的八卦圈里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听说了吗?那个新来的转学生林晚,
被江燃堵在走廊咬扣子了!”“我的天!真的假的?江燃这么野?”“可不是嘛!
教导主任当场抓获!江燃还说什么‘现在是一伙的了’,我的妈呀,苏炸了!”“苏什么苏,
那是骚扰好吧?林晚好惨……”“惨?我看未必,
你们没看见江燃看她的眼神……”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在各个班级间穿梭。林晚走在路上,
总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和窃窃私语。她尽量目不斜视,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但心里那股烦躁和无奈却与日俱增。而罪魁祸首江燃,依旧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跑完二十圈跟没事人一样,该打架打架,该睡觉睡觉。只是,
他出现在林晚视线范围内的频率,明显增高了。课间操时,他不再只是远远地瞥一眼,
有时会直接靠在她们班队伍附近的单杠上,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直到她浑身不自在,
狠狠瞪回去,他才慢悠悠地移开视线。放学时,他有时会骑着那辆看起来就很贵的山地车,
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直到她安全走进小区门口,才掉头离开。他从不跟她搭话,
就那么沉默地跟着,像个固执的影子。最让林晚无语的是,
她的书桌抽屉开始频繁出现一些“不明物体”。有时是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有时是几支看起来就很好用的进口中性笔,
有时甚至是一本她之前在书店翻过但没买的习题解析……没有署名,没有纸条,
但她就是知道,是江燃放的。她试图把这些东西还回去。有一次,她拿着那盒巧克力,
在楼梯口堵住他。“你的东西,还你。”她把盒子递过去,语气尽量平静。
江燃看着那盒巧克力,眉头皱起,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凶巴巴的表情:“不要就扔掉。
”“我不要,你也不要,那就浪费了。”林晚坚持。江燃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
不是接巧克力,而是直接拆开了包装,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她惊愕的目光中,
直接塞进了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里。丝滑甜腻的口感瞬间在味蕾上化开。
“吃了就不浪费了。”他做完这一切,耳根又有点红,却强装镇定地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林晚:“!!!”她吐出来不是,咽下去也不是,含着那颗巧克力,站在原地,
感觉自己的脑子跟那融化的可可脂一样,变成了一团浆糊。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每一次都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的?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拉锯中悄然流逝。林晚从最初的愤怒、无奈,到后来渐渐变得有些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