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腊月的窝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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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的腊月,北方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

天还没亮透,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把张家村(注:此处为晓燕原生家庭所在村,非婆家张家村,村民多姓林)那片土坯房裹得严严实实,连烟囱里冒出来的烟,都像是被冻得没了力气,飘没几米就散了。

林晓燕是被饿醒的。

她蜷在炕梢最角落的地方,身上盖着的“被子”是打了三层补丁的粗布片,里面的棉絮都板结了,根本挡不住寒气。

炕是凉的——家里的煤早就烧完了,柴火也只够晚上煮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粥,哪舍得用来烧炕。

她的肚子里空空荡荡,一阵一阵地抽着疼,像是有只小手在里面攥着,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

这是她饿的第三天了。

昨天傍晚,娘王桂兰把最后半瓢玉米面倒进锅里,煮了一锅粥,全给弟弟林晓强盛了。

晓燕凑过去,小声说“娘,我饿”,王桂兰眼皮都没抬,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砸在锅沿上:“饿?

饿了不会去外面找吃的?

死丫头片子,就知道吃,赔钱货一个,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晓燕不敢再说话。

她知道,跟娘要吃的,只会招来更多的骂,甚至可能是一巴掌。

她悄悄地下了炕,脚刚沾到地面,就打了个寒颤——地上的土冻得硬邦邦的,穿着露脚趾的单鞋,寒气顺着脚底往上钻,首窜到心口。

弟弟林晓强还在炕中间睡,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昨天馒头的渣儿。

那是娘昨天去邻村走亲戚,人家给的白面馒头,娘藏了大半天,晚上偷偷塞给了晓强,连个馒头渣都没给她留。

晓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干瘪的口袋——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她记得上个月,外婆还在的时候,偷偷给过她两颗硬糖,她舍不得吃,藏在口袋里,后来被晓强发现了,抢过去吃了,还跟娘告状,说她“藏好吃的不给弟弟”,娘又把她骂了一顿。

外婆是去年冬天走的。

外婆是这个家里唯一疼她的人,会偷偷给她烤红薯,会在娘骂她的时候护着她,说“燕儿也是孩子,别这么骂”。

可外婆走了之后,就没人护着她了。

晓燕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

厨房也是土坯砌的,屋顶有个破洞,昨晚下了点小雪,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

锅里是空的,锅盖掀开着,里面结了一层薄冰。

水缸里的水也冻住了,她用瓢敲了敲,发出“咚咚”的声音,硬得跟石头似的。

她在灶台旁边翻了翻,想找点儿能吃的。

灶台上摆着一个豁了口的碗,碗里还有一点昨天的粥底,己经冻成了硬块。

她拿起来,想啃一口,可太硬了,咬不动,牙齿都硌得疼。

“死丫头,你在干嘛!”

突然,身后传来王桂兰的声音,晓燕吓得手一抖,碗“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冻硬的粥底也碎了。

王桂兰裹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棉袄,从里屋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看就没好气。

她看见地上的碎碗,火气更大了,几步走过来,一把揪住晓燕的胳膊,拧得紧紧的:“你个败家子!

就剩这一个碗了,你还摔!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晓燕的胳膊被拧得生疼,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小声说:“娘,我饿……我想找点儿吃的……饿?

饿了活该!”

王桂兰更生气了,抬手就给了晓燕一巴掌,打得晓燕的脸***辣地疼,“家里没粮了,你不知道?

强子还要长身体,还要上学,粮食都得给强子留着!

你一个赔钱货,饿几顿怎么了?

死不了!”

晓燕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嘴唇,眼泪掉在地上的碎碗片上,很快就冻住了。

这时候,里屋传来林晓强的哭声:“娘!

娘!

我饿!

我要吃馒头!”

王桂兰一听儿子哭了,脸上的凶气立马就没了,赶紧松开晓燕的胳膊,拍了拍手上的灰,快步走进里屋,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强子乖,娘在呢,不哭啊。

馒头有,娘给你留着呢,这就给你热。”

晓燕站在原地,胳膊上还留着王桂兰手指的印子,又疼又麻。

她听见里屋传来王桂兰哄弟弟的声音,还有弟弟开心的笑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她知道,娘藏了白面馒头,就在里屋的柜子里。

那是前几天爹林建国从外面回来,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娘宝贝得不行,只给弟弟吃,连爹都没舍得给几口。

晓燕的肚子又开始叫了,比刚才更疼。

她想起昨天下午,她在村口看见邻居家的小花在吃窝窝头,黄澄澄的,看起来特别香。

小花看见她,还递了半个给她,可她刚要接,就被娘看见了,娘跑过来,一把推开小花,骂道:“你个小妖精,敢给我家丫头吃脏东西!

我家燕儿才不吃你的破窝窝头!”

然后拉着她就走,回家又骂了她一顿,说“别跟那种穷酸丫头玩,掉价”。

其实,她也想吃窝窝头,哪怕是破的、硬的,只要能填肚子就行。

晓燕慢慢地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积了一层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风刮得更紧了,吹在脸上,像是有无数根小针在扎。

她缩了缩脖子,把破衣服裹得更紧了些,可还是冷,冷得浑身发抖。

她想起外婆以前跟她说,腊月里要是下雪,来年就会有好收成。

可她现在不盼着好收成,她只盼着能有一口热饭吃,能不被娘骂,不被爹打。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男人的咳嗽声。

晓燕心里一紧——是爹林建国回来了。

林建国很少在家待着,要么是在外面赌钱,要么是跟村里的几个光棍喝酒,每次回来,不是醉醺醺的,就是输了钱,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就会打她。

晓燕想躲,可院子里没地方躲,只能低着头,站在原地,不敢动。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林建国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棉袄,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黑乎乎的内衣,脸上满是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身的酒气和烟味,离老远就能闻到。

他看见晓燕站在院子里,眉头一皱,骂道:“死丫头,站在这儿干嘛?

想偷懒?

家里的柴火呢?

水呢?

都冻住了不知道烧点热水?”

晓燕小声说:“爹,没柴火了……水缸也冻了……没柴火?

不会去山上砍?”

林建国走过来,一把揪住晓燕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旁边一拽,“我养你这么大,你连点柴火都不会砍?

赔钱货就是赔钱货,一点用都没有!”

晓燕的头皮被扯得生疼,眼泪又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爹,我不敢去山上,山上有狼……狼?

狼有什么好怕的?

你比狼还没用!”

林建国更生气了,抬手就给了晓燕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

晓燕疼得弯下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觉得肚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林建国还想打,里屋的王桂兰听见声音,赶紧跑了出来,拉着林建国的胳膊:“建国,别打了,别打了,孩子还小呢。

强子还在里面等着吃馒头呢,别吓着孩子。”

林建国瞪了王桂兰一眼,甩开她的手:“都是你惯的!

惯得这丫头一点用都没有!

我昨天输了钱,今天还得去翻本,家里的钱呢?

给我拿点钱!”

王桂兰一听要钱,脸就垮了:“建国,哪还有钱啊?

强子下个月就要上小学了,学费还没凑够呢,家里的粮也快没了,我还想着跟你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去借点……借?

借个屁!”

林建国骂道,“我昨天要是赢了,还用借?

都是你这扫把星,晦气!”

他一边骂,一边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像是在找什么。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晓燕身上,眼睛亮了一下。

晓燕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缩了缩身子,想往后退。

林建国走过来,蹲下身,一把抓住晓燕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他的手很粗,指甲里全是泥,抓得晓燕很疼。

他盯着晓燕的脸,看了半天,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晓燕小声说:“十岁……十岁了啊,”林建国摸了摸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算计,“都十岁了,也该懂事了。”

王桂兰在旁边看着,心里有点发慌,问:“建国,你想干嘛?”

林建国没理王桂兰,继续盯着晓燕,说:“邻村的老张家,你知道吧?

他家有个儿子,比燕儿大两岁,听说想找个童养媳,给五十块钱呢。”

王桂兰一听“五十块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五十块?

真的假的?

老张家肯给这么多?”

“当然是真的!”

林建国说,“我昨天喝酒的时候听老张说的,他家儿子快十二了,想找个勤快的,能干活的,给五十块彩礼,还管饭。”

王桂兰的目光落在晓燕身上,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一件商品。

她心里盘算着:五十块钱,够强子交学费了,还能买些粮,说不定还能给强子做件新棉袄……至于晓燕,反正也是个赔钱货,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卖了,还能换点钱。

晓燕听着他们的话,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拉着王桂兰的衣角,小声说:“娘,我不去……我不想去老张家……”王桂兰一把甩开她的手,脸上又露出了凶相:“你不去?

你不去谁给强子交学费?

谁给家里买粮?

你以为你是谁?

还敢跟我讨价还价!”

林建国也说:“丫头,去老张家好,老张家有饭吃,还有新衣服穿,比在咱家强多了。

你要是不去,我今天就打死你!”

晓燕吓得哭了起来,摇着头:“我不去……我不去……娘,爹,我听话,我以后多干活,我不吃饭,你们别卖我……现在说这些晚了!”

林建国不耐烦地说,“这事就这么定了,过两天我就带老张来看看你,要是老张满意,就把钱给了,你就跟老张走。”

他说完,就松开晓燕的胳膊,转身走进里屋,嘴里还哼着小调,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

王桂兰也跟着走进里屋,嘴里还念叨着:“五十块钱,够给强子买不少东西了……”院子里只剩下晓燕一个人。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

她站在原地,哭了很久,眼泪冻在脸上,硬邦邦的。

她知道,爹娘己经决定了,她反抗也没用。

她想起外婆,想起外婆以前护着她的样子,要是外婆还在,肯定不会让爹娘卖她的。

可是外婆不在了。

晓燕慢慢地走到柴房。

柴房很小,里面只有几根柴火,还有一些干草。

她钻进干草堆里,把自己裹起来。

干草很扎人,可比外面暖和一点。

她看着柴房的墙,墙上有很多裂痕,一条、两条、三条……她数着裂痕,数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起以前外婆给她讲的故事,说只要心诚,对着星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她从干草堆里探出头,看着柴房顶上的破洞,能看见一点点灰色的天。

没有星星,只有厚厚的云。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许愿:“我想有一口热饭吃,我想有一件暖和的衣服,我想有人不骂我,不打我……要是能这样,我愿意多干活,愿意不吃东西……”可是,愿望好像没有实现。

她的肚子还是很饿,身上还是很冷,心里还是很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晓燕慢慢地睡着了。

她梦见外婆给她烤了一个大大的红薯,热乎乎的,特别甜。

她咬了一口,笑着对她说:“燕儿,慢点吃,还有呢……”可是,梦里的红薯很快就没了,外婆也不见了。

她又回到了冰冷的柴房,还是一个人,还是很饿,很冷。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己经黑了。

柴房里更冷了,风从破洞里吹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

她摸了摸肚子,还是很饿。

她想起白天爹娘说的话,想起那五十块钱,想起老张家,心里越来越害怕。

她不知道老张家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老张家的人会不会像爹娘一样骂她、打她。

她缩在干草堆里,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她想,要是明天爹娘真的把她卖给老张家,她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现在很饿,很冷,很想外婆。

外面传来了王桂兰喊弟弟吃饭的声音,还有弟弟开心的笑声。

晓燕的肚子又开始叫了,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数着墙上的裂痕,一条、两条、三条……数到第一百条的时候,她想,明天会不会有一口热饭吃呢?

她不知道。

她只能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盼着明天能好一点,盼着能有人来救她。

可是,她等了很久,首到天快亮了,也没有人来。

只有冰冷的风和厚厚的雪,陪着她度过这个漫长的腊月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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