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黑色马克笔的笔帽。
那支笔和江叙用的是同款，她每次瞥见都会不自觉地放轻呼吸——就像此刻，她假装专注于笔记本，实则余光追随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第一滴雨砸在窗台上时，她才发现自己连坐姿都没变过。
走廊的顶灯次第亮起，在空荡的阅览区投下蜂蜜色的光晕。
苏念这才惊觉时针己逼近七点，摄影社的活动室应该还亮着灯。
这个念头刚浮现，一道闪电突然劈开云层，将整个世界照得惨白。
她抓起书包冲进雨幕。
伞是来不及取了。
冰凉的雨珠立刻顺着发梢爬进后颈，像一群顽皮的游鱼。
校道上的积水漫过石板缝隙，她小心地踩着干燥的边缘跳跃前行，怀里紧紧护着那张从诗集里抽出的便签纸——江叙潦草写下的数字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蜷曲，像朵濒死的花。
转过文学院时，她的帆布鞋底己经沾满泥点。
雨势渐猛，几次险些滑倒，她不得不扶住路旁的梧桐树保持平衡。
便签纸的边缘开始渗出浅蓝色的水痕，如同被雨水晕开的天空。
摄影社的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
苏念推开门时带进一阵潮湿的风，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湖泊。
江叙正背对着她在调试聚光灯，闻声转过身来，眉头拧成川字："你疯了？
这种天气——"他话音未落己经大步走来，从器械柜里抽出一块浅灰色毛巾扔给她。
毛巾带着淡淡的柠檬香皂味，苏念接住时碰到他微凉的指尖。
"为了这个？
"江叙指着她攥在手心的便签纸，那上面的字迹己经洇成模糊的蓝斑。
苏念轻轻点头，湿透的衬衫紧贴在后背上。
江叙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突然伸手调暗了主光源，只留一盏柔光灯斜打在窗边的复古布景台。
木质桌面上摊开一本包着牛皮纸封面的诗集，旁边立着半杯喝剩的柠檬水。
"既然来了。
"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金属挂绳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配合我拍张照片。
"苏念的睫毛颤了颤。
布景台的白纱帘被灯光镀上一层柔边，她犹豫着坐下时，裙摆扫过桌沿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江叙调整三脚架的动作带起细微的机械声响，她闻到他袖口飘来的松节油味道。
"放松。
"他透过取景框看她，声音比平时低沉，"就像平时看书那样。
"苏念尝试着挺首脊背，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神经质地摩挲着裙褶。
当江叙走近调整灯光角度时，他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掠过她的发丝，带起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头再偏一点。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温热的指尖轻轻托住她的下巴，"对，就是这样。
"苏念的呼吸骤然停滞。
江叙的拇指擦过她眼尾时，她感觉到那颗几乎被遗忘的小痣正被轻轻摩挲。
他的目光在那处停留的时间长得令人心悸。
"像晨露停留的位置。
"他低声说，声音里藏着某种苏念读不懂的情绪。
快门声响起时，苏念看见窗外的雨帘被灯光切割成细碎的金线。
江叙取景框里的自己陌生又熟悉——眼尾那颗小痣在逆光中仿佛会呼吸。
他放下相机走向操作台，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苏念的视线被锁屏照片牢牢攫住。
低角度仰拍的樱花树下，穿校服的女孩正弯腰捡拾什么，歪歪扭扭的马尾辫垂在肩头。
那是上周三下午，她独自在图书馆外徘徊时被定格的瞬间。
照片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细微表情都被精准捕捉，光影落在她肩头的角度温柔得近乎怜惜。
"怎么了？
"江叙拿着新的反光板回来时，发现她正盯着空气发呆。
"没什么。
"苏念迅速锁屏，指尖残留着手机背板的凉意，"只是...突然想起要还的书。
"江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重新举起相机。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快门声像雨滴般规律地落下。
当江叙靠近调整反光角度时，他袖口掠过她手背的温度让苏念想起晒过太阳的棉被。
最后一次拍摄时，江叙让她望向窗外渐歇的雨幕。
玻璃上的水痕将霓虹灯光折射成流动的银河，他的指尖在调整镜头时几乎要触到她的脸颊。
"明天..."苏念在快门声响起后小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江叙放下相机，用拇指抹去她额前黏着的发丝。
这个动作温柔得让她想起母亲为她整理刘海的清晨。
"下次，"他的声音混着窗外残余的雨声，"记得带伞。
"离开时摄影社的灯光在身后渐暗，苏念回头望见江叙站在窗前的剪影。
他正凝视着相机屏幕，修长的手指悬停在删除键上方，屏幕的微光映出他眉骨投下的淡淡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