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色人气手机屏幕右上角那个代表在线人数的数字,像垂死病人的心电图,
始终在个位数和两位数之间徘徊,看得苏小婉心里一阵阵发凉。已经直播三个小时了,
喉咙有些发干,脸颊因为一直保持微笑而变得僵硬,但收获的关注却寥寥无几。“家人们,
欢迎来到‘婉婉来迟’的直播间!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一款超级平价好用的素颜霜,
学生党福音,一杯奶茶钱就能带走……”她的声音带着刻意挤出来的甜腻,
在狭小逼仄的出租屋里回荡。这间不到十五平米的房间,既是她的卧室,也是她的直播间,
墙角堆放着还没来得及打包发货的货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香水和外卖混合的味道。
回应她的,只有寥寥几条滚动的弹幕:“主播,链接挂错了!”“这东西真的能用吗?
看起来好廉价。”“走了走了,没意思,还不如去看‘喵喵酱’跳舞。
”屏幕上零星飘过几个免费的“小心心”,连个一块钱的“棒棒糖”都没有。
苏小婉心里叹了口气,一股熟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下个月三千块的房租还没着落,
昨天房东又来催了,话里话外暗示着再不交就滚蛋。再这样下去,
她真得卷铺盖回那个十八线小县城了,想想亲戚邻居那些或同情或嘲讽的眼神,
还有母亲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询问,她就一阵窒息。她不甘心啊,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
做过销售,当过文员,最后看直播带货火热,咬牙辞了职,把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
结果却像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直播结束,在线人数清零。
苏小婉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烦躁地抓了抓已经有些油腻的头发,目光无意识地扫视着这个拥挤杂乱的空间,
最后定格在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暗红色雕花木匣子上。那是奶奶去世前留给她的,
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让她务必收好,也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她一直没当回事,
觉得不过是老人家的念想,前几天整理东西时才从床底下翻出来,随手放在了墙角。
鬼使神差地,她站起身,走过去拂去匣子上的灰尘。木料是沉实的暗红色,
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花纹,边缘有些磨损,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感。
她摸索着打开了那个小小的铜扣。里面没有什么金银珠宝,
只有几件样式古旧的物什——一把色泽温润的牛角梳,一面边缘有些氧化的模糊铜镜,
还有一盒用已经褪色的锦缎小心翼翼包着的方形物件。她拿起那个锦缎包,入手沉甸甸的,
带着一股凉意。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同样材质的暗红色木盒,比巴掌略小,
盒盖上也雕刻着简单的花纹。她轻轻掀开盒盖。一股难以形容的冷香瞬间弥漫开来。
不像现代香水那样直白浓烈,这香气幽幽的,带着点陈年花草的淡雅,
又隐约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以及……一种更难以捕捉的,
类似于旧书卷或者……纸钱燃烧后的味道?苏小婉被自己这莫名的联想逗笑了,摇了摇头,
大概是最近压力太大,嗅觉都出现幻觉了。她的注意力被盒内的胭脂膏体完全吸引。
那是一种极为浓郁、近乎诡异的红色,不像市面上常见的腮红那样粉嫩或橘调,而是更深沉,
更厚重,像是完全凝固的鲜血,又像是深秋最红的枫叶被碾碎后萃取的精华。
膏体质地细腻无比,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一种润泽的微光。她忍不住伸出食指,
轻轻蘸了一点。触感冰凉丝滑,比她用过所有的大牌腮红都要舒服,
仿佛一碰到皮肤温度就会融化。“反正也没人看,不如……试试这个?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
她坐到那张充当梳妆台的旧书桌前,对着镜子,用指腹蘸取少量那诡异的红色,
然后轻轻拍在脸颊苹果肌上,又稍稍带过眼尾。一瞬间,她愣住了。镜中的自己,
仿佛被施加了某种神奇的魔法。
原本因长期熬夜、焦虑和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缺乏生气的脸色,瞬间变得白皙透亮,
那抹红色不是浮在皮肤表面,而是像从肌肤底层渗透出来,白里透红,娇艳欲滴,
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鲜活气色。那双总是带着疲惫和些许血丝的眼睛,
也似乎被这抹红色点亮了,眼波流转间,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媚意和神采。
整张脸的轮廓都像是被技艺最高超的化妆师精心修饰过,褪去了所有的平庸和倦怠,
美得光彩夺目,美得不真实,美得……让她感到一丝陌生和心悸。“这效果……也太绝了吧!
简直像换了个人!”苏小婉心脏砰砰狂跳,一个大胆而冒险的想法迅速成型。
这或许是个机会?用这个独特的复古妆容作为噱头?当晚,
她怀着一种混合着期待、忐忑和一丝莫名不安的心情,再次打开了直播间。这次,
她没用什么素颜霜,只是精心化了个日常妆,然后,重中之重,
她小心翼翼地用那盒复古胭脂,在脸颊和眼尾仔细晕染开。“大家好,我是婉婉,
今天……今天我们来聊聊天吧,分享一下最近的心情……”她的开场白依旧没什么新意,
甚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巴巴。起初的几分钟,依旧和往常一样冷清。在线人数十几个,
弹幕几乎静止。苏小婉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自嘲地笑了笑,果然,
指望一盒奇怪的胭脂改变命运,是自己异想天开了。然而,就在她准备随便说几句就下播时,
奇迹发生了。仿佛某种无形的屏障被打破,在线人数像是坐了火箭,突然开始跳动,
从十几跳到几十,几百,然后几乎是眨眼间突破了一千、五千、一万!
屏幕瞬间被密密麻麻的弹幕和各种各样的礼物特效淹没。
打赏了‘魔法书’x1”“用户‘孤魂野鬼’打赏了‘掌声’x99”苏小婉惊呆了,
张着嘴,半天没合拢。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累出现了幻觉。
这些打赏的ID名字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和阴森,但礼物的价值却是实打实的!
平台虚拟礼物“魔法书”可是一千块一本啊!“幸运符”也要十块一个!这短短的几分钟,
打赏金额已经超过了她过去几个月的总和!“主播今天用的什么化妆品?这气色……绝了!
”“这腮红颜色好奇特,好正的红,像刚饮完血,有种生命流逝前最后的热烈。
”“肤若凝脂,腮若桃李,古人诚不我欺。此等姿容,不应在人间。
”“主播好像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不,更像庙会上的纸扎人,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生怕一碰就碎了。”最初的几条弹幕还算正常,疯狂夸赞她妆容好看,气色惊人,但越往后,
评论的味道越不对。“这胭脂……是血做的吧?隔着屏幕都仿佛能闻到一股甜腥的铁锈味。
”“像极了我们村几十年前那个枉死的新娘子,下葬时脸上就是这种红。”“主播,
你这脸……借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小心到时候还不起了。”“好看是好看,
就是有点‘阴间’审美,哈哈哈哈,不过我喜欢!”“主播,唱段戏吧,
来段《牡丹亭》怎么样?感觉你特别适合。”“纸扎人”?“血做的”?“枉死的新娘子”?
“阴间审美”?苏小婉心里有些发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但这些疑虑和不安,
被后台不断响起的、如同仙乐般的打赏提示音和“叮咚叮咚”疯狂响起的订单成交声冲淡了。
她店铺里挂的那些积压已久的护肤品、小饰品,甚至一些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的库存尾货,
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拍下。销售额数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滚动着。恐惧在巨大的利益面前,
暂时退居二线。“谢谢……谢谢‘夜游神’的魔法书!太破费了!
谢谢‘彼岸花开’的纸飞机!谢谢大家!”她强压下心中的怪异感,
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脸上重新堆起职业化的、但此刻显得格外明艳动人的笑容,
“喜欢的家人们可以点点关注,小黄车一号链接的补水面膜今天限时优惠,
三盒打包更划算……”她开始更加卖力地推销,甚至应观众要求,清唱了几句流行歌。
每一次互动,都能引来新一轮的打赏高潮。她注意到,那个叫“黄泉路人”的ID,
虽然一直没发言,但打赏却异常豪爽,几乎每个贵重礼物后面都有他的身影。
直播持续了两个小时,直到苏小婉感觉嗓子真的有些哑了才结束。关掉直播后,
她累得几乎虚脱,但精神却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她迫不及待地点开后台数据,
想看看今晚到底赚了多少。当看到那个让她心脏几乎停跳的金额时,
她激动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捂着嘴,眼泪差点掉下来。仅仅一晚,打赏加上佣金分成,
扣除平台抽成,到手竟然有将近三万块!这比她过去一年赚得还多!然而,当她深吸几口气,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点开订单详情,准备联系发货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那些下单的收货地址,一个个映入眼帘,
无”“收货人:幽魂地址:省市**区忘川路444号”“收货人:……”密密麻麻的订单,
翻了好几页,收货地址不是各种知名的、不知名的墓园、乱葬岗,
就是空白、根本无法识别的乱码,或者像“忘川路444号”这种明显不存在的地址!
联系人的名字也多是“无名氏”、“故者”、“收”、“幽魂”这类令人毛骨悚然的称谓。
联系电话一栏,则大多是空号或者毫无规律的乱码。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让她头皮发麻。苏小婉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手机差点滑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规模的恶作剧?竞争对手的恶意刷单?可谁能组织起这么大规模,
而且地址如此统一的恶作剧?那些打赏的ID,那些诡异的弹幕……恐惧像潮水般涌上,
将她之前的狂喜冲刷得一干二净。就在这时,一条格外响亮、与众不同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打破了房间内死寂的气氛。
“用户‘黄泉路人’打赏了‘浪漫马车’x1”“浪漫马车”!平台最顶级的礼物,
一个价值人民币一万块!绚丽的特效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苏小婉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但这次,完全是出于恐惧。她颤抖着点开打赏列表,
那个ID为“黄泉路人”的用户高居榜首,打赏金额断层第一,远超其他人。
他……或者说“它”,只留下了一条私信,字体不是平台常见的黑色或彩色,
而是那种老式显示器常见的、幽幽的绿色,像黑夜中的鬼火:“嗓音清亮,身段窈窕,
我很喜欢。明晚子时,专场直播,曲目……我来定。”第二章:观众非人那一晚,
苏小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她似乎站在一个雾气弥漫、看不到边界的古老戏台上,
身上穿着不属于自己的、繁复华丽的戏服。台下影影绰绰坐满了“人”,
它们穿着各式的衣服,有宽袍大袖的古人,有穿着近代长衫马褂或旗袍的,
甚至还有穿着颜色鲜艳、款式陈旧寿衣的,一个个脸色青白,眼神空洞,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静静地、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想跑,却发现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
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机械地唱着咿咿呀呀她根本不懂的曲调。
那个ID叫“黄泉路人”的,坐在最前排,穿着一身漆黑的、质地考究的寿衣,
脸上挂着僵硬的、程序化的微笑,缓缓对她招手,嘴唇不动,
却有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钻进她的脑海:“来……再近些……唱给我听……”“啊!
”她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
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窗外天光微亮,
灰蒙蒙的光线透过廉价的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她大口喘着气,梦中的恐惧感如此真实,
让她心有余悸。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她跌跌撞撞地冲到镜子前,
惊恐地发现,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周围是浓重的黑眼圈,
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整个人比使用胭脂前还要憔悴十倍,仿佛大病了一场,
或者……连续熬了几个通宵,身体被掏空,又或者,真的像梦中那样,
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气神。是那盒胭脂!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并且越收越紧。她猛地转身,一把抓过枕边那盒诡异的胭脂,
冰凉的木盒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想把它扔出窗外,想把它砸烂,想把它冲进下水道!
但就在她举起手的那一刻,昨晚那种被万众瞩目、被慷慨打赏、日进斗金的极致快感,
又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那种站在流量巅峰、被无数人即使它们可能不是人追捧的虚荣和满足,
与此刻镜中憔悴落魄、一无所有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扔掉它,
就意味着立刻回到那种无人问津、穷困潦倒、被房东催租、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