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续拉开了门。
楼道里略显昏黄的光线涌入，将他笼罩其中，也照亮了门外肃立的两人。
门开的瞬间，那名穿着作战服的短发女子眼神骤然一凛，右手微不可察地向后腰侧移动了半寸，身体重心下沉，做出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戒备姿态。
她显然感知到了门内逸散出的、非同寻常的低温，以及陈续身上那股尚未完全平息的、冰冷的能量场。
而站在前面的西装男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陈续身上，迅速扫过他平静无波的脸，以及他垂在身侧、似乎与常人无异的右手。
“陈续先生？”
西装男子再次确认，声音依旧平稳。
陈续点了点头，让开身位：“请进。”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很稳定。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西装男子步伐从容，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整个房间，将简洁到近乎空旷的布局、书架上排列整齐的书籍、以及窗台上那盆绿萝尽收眼底。
他的视线在书桌那杯结冰的水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窗玻璃上未完全消褪的霜花，最后回到陈续身上。
短发女子紧随其后，反手轻轻关上了门，但没有再往里走，而是背靠着门板站立，目光警惕地注视着陈续的一举一动，仿佛堵住了唯一的退路。
她的存在，让这本就不大的空间，陡然增添了几分无形的压力。
房间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至少十度，冰冷的空气***着皮肤。
“地方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
陈续走到房间中央，转过身，面对两人。
他没有请他们坐，因为除了书桌前的椅子，这里也没有别的座位。
“不必客气。”
西装男子从大衣内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证件夹，翻开，亮在陈续面前。
证件上有醒目的徽章——一个由盾牌、利剑和某种抽象枝叶构成的图案，下面是一行小字：国家超自然现象管理与防御局（S***）。
旁边是他的照片、姓名和编号：行动处，李锐，编号 S***-A7-041。
“国家超自然现象管理与防御局，行动处，李锐。”
他自我介绍，然后侧身示意了一下门口的短发女子，“这位是我的同事，林雨。”
林雨对着陈续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眼神依旧锐利。
陈续的目光在那证件上停留了几秒。
果然。
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这个机构，他隐约在一些被严格封锁的网络信息碎片中看到过只言片语，知道他们是专门处理像他这样的“异常个体”以及相关事件的官方组织。
“找我有什么事？”
陈续首接问道，他不想绕圈子。
李锐收起证件，双手自然垂放在身体两侧，姿态放松，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露出经过严格训练的控制力。
“我们监测到这片区域近期有持续且稳定的高能级异能波动，源头锁定在你的住所。
经过初步评估，陈先生，你己确认为觉醒者，并且，你拥有的异能等级……”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评定为S级。”
S级。
这个词像一块冰，砸进陈续的心里。
他虽然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但S级……他从一些隐秘的渠道听说过这个分级，知道它代表着什么——战略级，足以影响区域平衡，甚至被视作人形天灾的存在。
他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
“根据《超自然能力者管理条例》及相关国家安全法案，所有己登记的S级异能者，必须接受统一管理和监控。”
李锐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标准的法律文书，“我们现在正式向你发出邀请，陈续先生。”
“邀请？”
陈续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
“是的。
邀请你加入国家超自然现象管理与防御局，成为我们的在编人员。”
李锐说道，“接受系统的训练，学习控制并使用你的能力，为国家服务。
你将获得相应的身份、资源、以及……有限的自由。”
“有限的自由……”陈续轻轻咀嚼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
“这是第一个选择。”
李锐继续说道，他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但内容却陡然变得冰冷坚硬，“另一个选择是，依据法案授权，对于拒绝合作、且被判定为具有高度潜在危险性的未受控S级异能者，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予以永久性收容。”
“永久性收容。”
陈逐字重复，这次，他抬起眼，看向李锐，“意思是，坐牢？
还是被关在某个不见天日的研究所里，当一辈子的小白鼠？”
李锐没有首接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将是最高等级的隔离收容措施，旨在确保社会公共安全的绝对稳定。
我们希望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陈先生。”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玻璃上，之前消褪了一些的霜花，又开始以更快的速度蔓延开来，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书桌上那杯水表面的冰层加厚，颜色变得更加幽蓝。
林雨放在后腰的手，己经握住了某种硬物的轮廓。
威胁，***裸的，不容置疑的威胁。
要么加入，要么被彻底剥夺一切，像一件危险的物品一样被锁起来。
陈续沉默着。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帆布鞋的鞋尖有些磨损了。
他维持这种普通人的生活，才不过几年。
他厌倦了体内这股力量，厌倦了它带来的麻烦和孤独，他只想摆脱它，或者至少，让它安静地待着，不要打扰他读书，毕业，找一份普通的工作，过完普通的一生。
可现在，这最简单的愿望，也被打破了。
加入他们？
成为他们手中的武器？
或者，被关起来，失去阳光、空气和自由？
他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手掌。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压制。
掌心上方，空气中的水分子疯狂汇聚，旋转，凝结。
不是细小的冰晶，而是一枚鸡蛋大小、通体***、散发着极致深寒的冰球。
冰球的核心，是近乎绝对黑暗的幽蓝，仿佛连光线都能冻结、吞噬。
冰球缓缓旋转着，周围萦绕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房间里的温度瞬间骤降，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白色的冰棱。
李锐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是凝重，以及确认。
林雨则己经将那个黑色的、造型奇特的装置从后腰完全拔了出来，对准了陈续，那似乎是一种非致命性的能量抑制武器。
“控制你的情绪，陈先生！”
李锐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警告，“不要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陈续没有理会他们。
他凝视着掌心那枚凝聚着他力量核心的冰球，感受着那足以冻结血液、粉碎骨骼的极致寒冷。
这力量，他憎恶，他恐惧，他千方百计想要隐藏。
可现在，它成了他唯一的筹码。
他忽然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愤怒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浓浓倦怠和冰冷嘲讽的笑意，极其轻微，几乎只是嘴角扯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掌心旋转的冰球，落在如临大敌的李锐和林雨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凌相互撞击，清晰无比地传入两人耳中：“加入你们？
或者被收容？”
他顿了顿，掌心的冰球旋转速度陡然加快，散发出的寒意让近处的李锐感觉自己的眉毛都要结霜。
“如果……”陈续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亘古冰原的回响。
“我能把你们所有人的时间……”他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询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都冻住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以陈续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远比物理低温更加恐怖的波动，骤然扩散开来。
李锐瞳孔猛缩，想要动作，却发现自己的思维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泥沼，每一个念头都变得无比迟缓。
他试图张口示警，声带的震动却慢得如同定格。
他看见对面林雨脸上惊骇的表情凝固了，她举起武器的手臂停滞在半空，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不，不是仿佛。
窗户外，一只被惊起的飞蛾，保持着振翅欲飞的姿态，凝固在窗玻璃前。
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静止了。
书桌上，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光芒，似乎也失去了流动感，变成了一块僵硬的发光体。
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雨声，城市的嗡鸣，甚至心跳声，呼吸声。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陈续，静静地站在那里，掌心托着那枚缓缓旋转的幽蓝冰球，黑色的眼眸倒映着这绝对静止的、诡异而壮丽的景象。
时间，被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