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姜妍,二十七岁,业内小有名气的插画师,此刻正面临着人生中第一百零八次相亲滑铁卢。
对面的男人,头顶的发胶比城墙还厚,说话时唾沫星子横飞,正兴致勃勃地介绍他家那只纯种波斯猫是如何在一个月内学会用马桶的。
我妈在微信上疯狂轰炸我,内容无外乎“小王这孩子多好啊”“你主动点”“女孩子不要太挑剔”。
我敷衍地回了个“嗯嗯”,然后将手机屏幕倒扣在桌上,对着对面的“小王”挤出一个职业假笑:“真厉害,您家的猫真是有出息。”
他显然很受用,挺了挺胸膛,正要继续发表长篇大论,我的救命稻草响了。
手机***。
我拿起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谢言。
我眉头一皱,这狗东西,打电话来干嘛?
我和谢言,是那种穿着开裆裤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也是那种从幼儿园抢小红花,到大学抢三好学生,一直斗到现在的死对头。他就是我人生字典里“别人家的孩子”的标准范本。
虽然不想接,但总比听猫用马桶的故事强。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我起身,走到咖啡馆的角落。
“喂?”我压低声音,语气不善。
“在哪儿?”电话那头,谢言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欠揍,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
“关你屁事。”
“哟,火气这么大?”他轻笑一声,“相亲不顺利?”
我简直怀疑这孙子在我身上装了监控。
“谢言,你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别啊,”他拖长了调子,“给你看个好东西。抬起头,往你斜对面的落地窗看。”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咖啡馆外,一辆骚包的黑色保时捷旁,谢言正靠着车门,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朝我挥了挥。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金丝眼镜下的桃花眼笑得像只狐狸。
而他身边,站着一位妆容精致,身材***的美女。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看到我妈挽着一个阿姨,笑眯眯地从不远处走来,径直走向谢言。
好家伙。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渡劫。
电话还没挂。
“看到了吗?”谢言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我妈的朋友,非要介绍她女儿给我认识。怎么样,我这个相亲对象,比你那个强多了吧?”
我气得牙痒痒。
就在这时,我妈也看到了角落里的我,立刻热情地朝我招手:“妍妍!快过来!这么巧,碰到谢言了!”
我挂掉电话,硬着頭皮走过去。
一场相亲,瞬间变成了四方会谈。
两位妈妈一见如故,迅速把我俩撇到一边,热火朝天地聊起了育儿经。
我和谢言,还有他那位美女相亲对象,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那个……我去下洗手间。”美女显然受不了这气氛,找了个借口溜了。
“我们也走走?”谢言对我挑了挑眉。
我巴不得。
我俩默契地跟妈打了声招呼,溜出了咖啡馆。
“你怎么回事?”我率先发难,“明知道我在这里相亲,还故意凑过来?”
“天地良心,”谢言举起三根手指,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谢阿姨和我妈约了同一个地方?再说了,就你对面那个,也值得我故意?”
他这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
我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烦死了。我妈现在一天三个电话催我,再找不到男朋友,她就要把我打包送去参加《非诚勿扰》了。”
“彼此彼此。”谢言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靠在车上,点了根烟,“我爸下了最后通牒,今年再不带个女朋友回家,就把我的卡全停了,扔去非洲挖矿。”
我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凄惨。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要不……”
“要不……”
我们竟然,同时开口了。
“你先说。”我说。
“我有个主意,”谢言吸了口烟,缓缓吐出,“咱俩,凑合一下?”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看着我,金丝眼镜下的眸子,闪着一丝狡黠的光,“你缺个男朋友应付你妈,我缺个女朋友应付我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我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你疯了吧?!”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跟你?我就是从这儿跳下去,摔死,也绝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演戏而已,你激动什么?”他轻描淡写地说,“又不是让你真刀真枪地上。我们,可以签个合同。”
“合同?”
“对。”他来了兴致,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里,“《情侣合约》。白纸黑字,写清楚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只在长辈面前扮演情侣,私下互不干涉。等风头过去,就对外宣布‘性格不合,和平分手’。怎么样?完美吧?”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虽然荒唐,但……该死的,有点诱人。
与其跟那些歪瓜裂枣的相亲对象浪费时间,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死对头,演一场戏。至少,谢言这张脸,带出去,不丢人。
“我考虑一下。”我松了口。
“别考虑了。”谢言凑近我,压低声音,“你想想,只要我们在一起了,以后,不管是你妈,还是我妈,都不会再给你介绍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了。一劳永逸。”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了我的心巴上。
“……行。”我咬了咬牙,“但是,合同,得由我来起草。”
“没问题。”谢言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合作愉快,我亲爱的……女朋友。”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当天晚上,我就起草了一份长达十页的《情侶合约》。
里面详细规定了:
一、甲乙双方甲方:姜妍,乙方:谢言为合作关系,不存在任何真实情侣情感。
二、合作期间,双方需在长辈及必要社交场合,扮演恩爱情侣。
三、扮演期间,允许必要的肢体接触,但仅限于牵手、拥抱。接吻,绝对禁止!
四、双方需熟记对方的个人喜好、家庭背景等资料,以免穿帮。
五、合作期间,任何一方不得对另一方,产生超越友谊的情感。如有违反,视为违约,违约方需赔偿对方精神损失费一百万。
……
我把合同发给谢言,他只回了两个字:“收到。”
我还以为他会对那些苛刻的条款提出异议,结果,第二天,他就把签好字的合同,送到了我家楼下。
他还附赠了一份,他亲手整理的,关于他个人喜好的PPT。内容详尽到,他喜欢穿什么牌子的***。
我看着那份PPT,脸颊发烫。
这狗东西,绝对是故意的。
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定在了周末的家庭晚宴上。
地点,我家。
我妈听说我交了男朋友,而且还是谢言,高兴得差点把厨房给点了。
周六下午,谢言开着他那辆骚包的保时捷,准时出现在我家楼下。
他今天穿得,人模狗样。一身得体的休闲西装,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我看着他,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紧张。
“准备好了吗?”他对我伸出手,“我的,女主角。”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记住,”我说,“逢场作戏,绝不心动。”
他笑了笑,握紧我的手:“当然。”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我妈那双堪比X光的眼睛,从头到脚把我俩扫射了一遍。
“哎哟,言言来啦!”我妈的热情,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偷偷换了个人,“快进来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
谢言立刻切换到“完美女婿”模式,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阿姨好,叔叔好。冒昧来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他把手里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盒递过去,什么顶级茶叶,什么***版茅台,还有给我爸淘换来的一套绝版棋具。
我爸那个万年冰山脸,在看到那副棋的时候,都难得地融化了一角。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我妈嘴上客气着,手却诚实地接了过去。
我站在一旁,看着谢言游刃有余地跟我爸妈周旋,心里一阵恍惚。
这真的是那个从小跟我抢棒棒糖,往我书包里放毛毛虫的谢言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做人了?
“妍妍,你愣着干嘛呀?”我妈推了我一把,“快带言言去客厅坐,饭马上就好了。”
我如梦初醒,扯了扯谢言的袖子,把他拉到沙发上。
“你准备得,是不是太充分了点?”我压低声音,咬牙切齒地问,“我爸那套棋,你是从哪个博物馆偷出来的?”
“商业机密。”他冲我眨了眨眼,然后,当着我爸妈的面,无比自然地,伸手,帮我把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
他的指尖,凉凉的,不小心,擦过了我的耳廓。
我浑身一僵,像被电了一下。
我妈在厨房门口,看到这一幕,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我感觉,我的脸,在发烧。
这狗东西,绝对是故意的!
为了避免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我决定,主动出击。
“那个……谢言,”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主动权,“你不是说,你给我准备了礼物吗?”
这是我们昨天,提前对好的台词。
“当然。”谢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丝绒盒子,在我面前,缓缓打开。
盒子里,躺着一条设计简约的钻石项链。
“哇!”我妈的惊叹声,从厨房传来。
“这是,我们公司新出的‘星河’系列。”谢言看着我,眼神,专注得可怕,“我觉得,很衬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全球,***十条。”
我看着那条项链,感觉脖子有点凉。
这……这戏,是不是有点太真了?
“快,戴上看看!”我妈从厨房冲了出来,比我还激动。
谢言站起身,绕到我身后,亲手,为我戴上了项链。
冰凉的链条,贴上我的皮肤。他温热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我的后颈。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木质香水的味道。
我的心,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真好看!”我妈拍着手,赞不绝口。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脖子上戴着璀璨钻石的自己,还有,站在我身后,嘴角含笑的谢言。
有一瞬间,我竟然觉得,我们,好像,真的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这个念头,让我打了个寒颤。
不行!姜妍!你要清醒一点!
这都是演戏!演戏!
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我赶紧转移话题:“妈,饭好了吗?我饿了。”
“好了好了,马上开饭!”
晚饭,是我人生中,吃过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一顿饭。
我妈不停地,给谢言夹菜,那架势,好像谢言才是她亲生的。
我爸,也破天荒地,主动跟谢言,聊起了时事政治。
而我,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言言啊,你尝尝这个,阿姨的拿手菜,红烧排骨。”
“言言,你跟我们妍妍,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呀?”
“言言,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结婚?!
这才第一天见面,怎么就扯到结婚了?!
我求助地,看向谢言。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然后,他看着我妈,微微一笑:“阿姨,这个,主要看妍妍的意思。我,随时都可以。”
我……
我真想,把手里的碗,扣他脑袋上!
我狠狠地,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他面不改色,甚至,还对我,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
我妈看着我们之间的“小动作”,笑得更开心了。
我感觉,我快要窒息了。
这顿饭,终于,在我的坐立不安中,结束了。
我妈拉着谢言,在客厅里,看我小时候的相册。
“你看,这是妍妍三岁的时候,在公园里,尿裤子了,哭得多伤心。”
“还有这张,五岁,第一次上幼儿园,抱着我的腿,死活不肯进去。”
我冲过去,想把相册抢过来。
“妈!”
“哎呀,你害羞什么。”我妈拍开我的手,“言言又不是外人。”
谢言看着照片,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阿姨,”他说,“这些照片,能发我一份吗?我想,好好珍藏。”
我,生无可恋。
晚上九点,谢言终于,要走了。
我把他,送到楼下。
一走出楼道,我立刻,甩开了他的手。
“谢言!”我怒视着他,“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了?”他一脸无辜。
“你还装!”我气得跳脚,“项链!结婚!还有我尿裤子的照片!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难道,不好玩吗?”他看着我,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你!”
“好了好了,”他收起笑容,难得地,正经了起来,“演戏,就要演全套。你爸妈,不是很高兴吗?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我爸妈今天,确实,是我这几年来,见过最开心的一天。
“那……那也不用,演得那么真吧?”我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别扭。
“不真,怎么能骗过他们?”他看着我,路灯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姜妍,”他忽然,叫我的名字。
“干嘛?”
“你今天,”他顿了顿,说,“戴那条项链,很好看。”
说完,他转身,拉开车门,上车,发动,一气呵成。
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我的脸,又开始,不争气地,发烫了。
这狗东西,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