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保底
顾清辞把自己缩在锦被里,炭盆烧得噼啪作响,赵嬷嬷还特意加了床厚被子,可那股子冷,像是焊在了骨头上,甩不脱。
“嬷嬷,”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今天……多亏有您。”
赵嬷嬷正拿着温热的帕子,一根根擦着她的手指头,一听这话,眼圈又红了,“我的小姐,您跟老奴还客套什么?
只要您能平平安安的,老奴现在闭眼都值了……嬷嬷!”
顾清辞打断她,反手握住老人那双粗糙得硌人的手,那点实实在在的暖意,让她漂浮不定的心稍微落了地,“别说这种话。
往后,咱们都得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长远。”
她的眼神定定的,里面有种赵嬷嬷从没见过的清亮和坚决,好像经过这一遭,那个遇事只会往后缩的大小姐,一下子被敲碎了外壳,露出了里头坚硬的芯子。
赵嬷嬷只当她是大难不死,开了窍,又是心酸又是宽慰,忙不迭点头:“哎,哎,小姐说的是,都得好好活着。
您饿不饿?
小厨房温着燕窝粥,老奴给您端一碗来?”
顾清辞摇摇头。
身子乏得像被抽空了,精神却异常清醒,仿佛有根弦死死绷着。
“吃不下。
嬷嬷,我落水之后,府里……父亲那边,还有别的动静么?”
赵嬷嬷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侯爷训斥了二小姐,让她回自己屋反省。
柳姨娘倒是假模假式地来过一趟,被老奴用‘小姐需静养’挡回去了。
只是……”她迟疑了一下,“侯爷走的时候,脸色沉得能滴水,怕是对您……也存了气。”
顾清辞心里明镜似的。
永宁侯顾弘文,最看重的是他侯府的门面和自己的官声。
今天这事,不管底下多么龌龊,闹到明面上就是家丑。
她这个嫡女“斤斤计较”,自然比不上顾清霜那副“受惊小白花”的模样来得省心省事。
“没关系,”顾清辞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波澜,“经过这事,父亲至少该明白,我不是那个能任由他们拿捏,悄无声息病死在床上的人了。”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是在这吃人的侯府里,尽快站稳脚跟。
赵嬷嬷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心里踏实了些,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府里各房的人情世故,仆役间的勾连,生怕她忘了似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几声环佩轻响。
帘子一挑,走进来个穿水红绫袄的丫鬟,眉眼透着几分精明,手里端着个黑漆药盘,是原身身边的大丫鬟之一,名叫翡翠。
“大小姐,该用药了。”
翡翠把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语气听着还算恭敬,可那眼神却飘忽不定,悄悄在顾清辞身上扫了几个来回。
顾清辞心下一动。
这翡翠,在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好像跟柳姨娘院里的一个管事妈妈,走动得挺勤。
检测到宿主面临重大人生抉择:如何处理身边可疑仆役。
开始进行‘保底人生模拟’……那冰冷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又砸了下来!
顾清辞眼前景象猛地扭曲、变幻。
她像个看客,看着“另一个自己”依旧病恹恹地躺着,对翡翠那点怠慢和小心思浑不在意。
结果翡翠胆子越来越大,不仅克扣她的用度,还把她的一言一行全都捅到柳姨娘那儿。
终于在一次关键较量中,因为翡翠泄密,满盘皆输,她再次被扣上“疯癫”的帽子,彻底失了父亲的信任,被锁进偏院,最后在一个雨夜,被一条白绫结束了性命……模拟结束。
保底结局:放任内奸,情报泄露,遭构陷身死。
生存时间:六个月。
顾清辞猛地闭上眼睛,强压住心脏的狂跳和喉咙口泛起的恶心。
这破系统,每次出现都像一场酷刑,把血淋淋的结局硬塞到她眼前。
等她再睁开眼时,目光平静地落在翡翠身上,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那目光不算锐利,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看穿人心的清明和压力。
翡翠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强撑着说:“大小姐,药……药快凉了,奴婢服侍您用药?”
“放着吧,”顾清辞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反驳的调子,“我这儿有事跟赵嬷嬷交代,你先出去。
没我的叫唤,不用进来。”
翡翠一愣,下意识想张嘴,可一碰到顾清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讷讷地应了声“是”,屈膝行了个礼,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背影透着几分慌乱。
赵嬷嬷活了大半辈子,立刻嗅出了不对劲,担忧地看向顾清辞:“小姐,这翡翠她……嬷嬷,”顾清辞握紧老人的手,声音放得更低,“这院子里,除了您,我现在谁也不敢信。
往后我的饮食、用药,所有东西,都得劳您亲自,或者指派绝对靠得住的人经手。
至于翡翠……先留着她,看看她到底跟谁通风报信。”
赵嬷嬷神色一紧,立刻明白了里头的凶险,又是后怕又是愤怒:“这群黑了心肝的白眼狼!
小姐放心,老奴心里有数,绝不让那些魑魅魍魉再动您分毫!”
经过这一下,顾清辞更清楚地感受到,在这侯府里活着,真如履薄冰。
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选择,底下可能都是万丈深渊。
那个诡异的“保底系统”,虽然讨厌得像根刺,却像一面最残忍的镜子,把藏在暗处的危机照得无所遁形。
她必须快点好起来,必须有自己的依仗。
母亲留下的那份丰厚嫁妆,是她必须要拿回来的第一步。
勉强喝了药,顾清辞逼着自己入睡。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这缺医少药的时代,一场风寒都能要命。
她必须尽快积蓄力量。
睡梦里,冰冷的湖水,恶意的推搡,婆子的闲言碎语,还有白绫勒紧脖子的窒息感……纠缠成一团,光怪陆离。
她清楚地知道,那条通往“保底”命运的路上,早己荆棘密布。
而她,无路可退,只能赤着脚,从这荆棘上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