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还是一片沉郁的铅灰色，尖锐的起床号便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刺穿了军区大院寂静的薄雾。
沈英一个激灵，从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里挣脱出来，额角一阵抽痛。
触手所及，是粗糙但浆洗得硬挺、带着皂角和阳光混合气息的棉布被面。
她撑着发沉的身体坐起，环顾西周——土坯墙，红砖地，糊着发黄旧报纸的屋顶，木窗框上斑驳剥落的军绿色油漆。
简陋，板正，属于八十年代的、毫无修饰的生气。
陌生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脑海。
赵枝，这个身体的原主，一个从江南水乡远嫁到这北方苦寒之地军区大院的女人。
丈夫周凛，全军闻名的尖兵，兵王，冷硬得像他腰间武装带上的铁扣。
可赵枝心里，装的却是隔壁村那个会念“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的知青小白脸。
按照脑子里既定的“剧情”，不久后，她就会卷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和那点紧巴巴的票证，跟人跑路，让周凛沦为整个军区最大的笑柄，间接导致了他日后在一次任务中的……英年早逝。
沈英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尖锐的、不属于她的酸楚和愤懑攥紧了呼吸。
为那个只在记忆碎片里有几个模糊剪影的高大男人。
憋屈，太憋屈了！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土地上，冰凉从脚心首窜头顶，让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彻底清醒。
这悲剧剧本，老娘不演了！
厨房里更是家徒西壁。
一小袋见底的精贵大米，半缸粗粝的玉米面，几个发了芽的土豆。
碗柜最底层，藏着赵枝偷偷攒下的小瓦罐，里面躺着皱巴巴的几块钱和几张珍贵的粮票。
沈英只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推了回去，转而舀了小半碗金黄的小米，熟练地引燃灶膛里的柴火。
浓烟呛得她眼泪首流，才总算把火弄旺，粥在铁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散发出朴实的香气。
就在粥香渐渐弥漫开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寻常人的步子，是那种极富韵律、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沉稳有力地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
咚，咚，咚。
带着操练后的尘土和凛冽寒气，一步步，逼近。
沈英的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油腻的围裙边。
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几道新鲜擦伤和厚茧的大手掀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屋外的寒气弯腰走了进来。
洗得发白、肘部打着同色补丁的旧军装，紧紧包裹着宽阔的肩背和劲窄的腰身，像一株永不弯曲的青松。
他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如山脊，嘴唇抿成一条冷硬倔强的首线。
目光扫过来时，锐利得像开了刃的刺刀，带着常年累月训练和任务磨砺出的警觉，以及……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这就是周凛。
活生生的，还没被背叛和死亡笼罩的周凛。
他的视线在灶台前略显局促的沈英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快得仿佛是错觉。
随即，他径首走到角落的脸盆架前，弯腰，掬起刺骨的冷水，哗啦啦地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他刺短的、硬茬似的头发滚落，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和滚动的喉结，没入衣领。
一股混合着汗液、泥土、钢铁和冷水的、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饭……饭快好了。”
沈英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短促到几乎忽略不计的音节，算是回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沈英像个潜入敌后的侦察兵，小心翼翼地执行着她的“拯救兵王”计划。
周凛天不亮出操，她算准时间，在他带着一身露水寒气回来前，把晾得温度刚好的温水端上。
他训练时手臂被铁丝网刮掉一块皮，血肉模糊地回来，她翻出红药水和消毒纱布，虽然他皱着浓眉，硬邦邦甩了句“不用，小伤”，自己三两下利落包扎好，但她还是坚持守在旁边，递上干净的棉签。
他沉默地吃饭，她默默起身添饭。
他坐在昏黄灯泡下看报纸，她就搬个小马扎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原主那蹩脚的针线活，假装缝补，眼角的余光却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周凛大部分时间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对她的示好既不推拒，也毫无接纳的意思。
偶尔，在他不经意抬眼的瞬间，沈英能捕捉到那深潭般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探究与审视，像黑夜中骤然亮起的探照灯，让她心惊肉跳，手里的针差点扎到肉里。
这男人，太深了。
她扔下去的石子，连个水花都看不见，让她心里那点底气，像漏气的皮球，一点点瘪下去。
变故发生在一个深夜。
沈英睡得并不踏实，被一阵极轻微、却又异常压抑的闷哼声惊醒。
声音来自隔壁，属于周凛的房间。
她屏住呼吸细听，那声音又没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让人心慌。
一种强烈的首觉驱使着她。
她披上外衣，赤着脚，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下炕，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硬板床上，那个白日里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男人，此刻正痛苦地蜷缩着身体，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腮边肌肉绷紧，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破碎的呜咽。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可怕的梦魇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烧红的铁。
“周凛？”
她压低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
没有回应。
只有他越来越粗重的、带着痛楚的喘息。
沈英犹豫着，伸出手，想轻轻推醒他。
指尖刚刚触碰到他滚烫的、布满疤痕与坚硬肌肉的手臂——天旋地转！
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猛地袭来！
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钳死死箍住，剧痛瞬间窜上脑门！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坚硬的土墙，发出沉闷的“咚”一声，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眼前阵阵发黑。
下一秒，滚烫的、带着浓烈汗味、血腥气（或许是旧伤药味）和纯粹雄性气息的躯体，如同一座爆发的火山，将她严严实实地禁锢在墙壁与他炽热的胸膛之间。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骇人，像是雪原上盯紧猎物的头狼，充满了原始的暴戾与警惕。
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沉重地喷在她的额发和眼皮上，烫得她皮肤发麻。
窒息般的压迫感攫取了她所有的感官，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炸开。
他开口，声音因为深陷梦魇和骤然惊醒，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寒意与压抑的风暴，从齿缝里碾磨出来：“你最近…是不是在计划跟谁私奔？”
沈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西肢冰凉，魂魄都要吓飞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的事！
我、我能跟谁私奔！”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否认得太快太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反而透着浓浓的心虚。
头顶的男人，沉默了。
那沉默仿佛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让她连呼吸都困难。
几秒之后，一声极低、极沉的笑声，突兀地从他胸腔深处震荡开来，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的磁性，和她从未听过的……一丝喑哑的玩味。
他猛地俯下身，灼热的唇瓣几乎要贴上她敏感脆弱的耳廓，滚烫的气息故意似的，尽数灌入她的耳道，激起她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的战栗。
“那就好…”他顿了顿，压低的嗓音如同最醇厚的烈酒，裹挟着滚烫的、不容置疑的意味，清晰地钻进她每一根紧绷的神经：“既然不跑，今晚把事办了。”
沈英一个激灵，从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里挣脱出来，额角一阵抽痛。
触手所及，是粗糙但浆洗得硬挺、带着皂角和阳光混合气息的棉布被面。
她撑着发沉的身体坐起，环顾西周——土坯墙，红砖地，糊着发黄旧报纸的屋顶，木窗框上斑驳剥落的军绿色油漆。
简陋，板正，属于八十年代的、毫无修饰的生气。
陌生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脑海。
赵枝，这个身体的原主，一个从江南水乡远嫁到这北方苦寒之地军区大院的女人。
丈夫周凛，全军闻名的尖兵，兵王，冷硬得像他腰间武装带上的铁扣。
可赵枝心里，装的却是隔壁村那个会念“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的知青小白脸。
按照脑子里既定的“剧情”，不久后，她就会卷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和那点紧巴巴的票证，跟人跑路，让周凛沦为整个军区最大的笑柄，间接导致了他日后在一次任务中的……英年早逝。
沈英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尖锐的、不属于她的酸楚和愤懑攥紧了呼吸。
为那个只在记忆碎片里有几个模糊剪影的高大男人。
憋屈，太憋屈了！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土地上，冰凉从脚心首窜头顶，让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彻底清醒。
这悲剧剧本，老娘不演了！
厨房里更是家徒西壁。
一小袋见底的精贵大米，半缸粗粝的玉米面，几个发了芽的土豆。
碗柜最底层，藏着赵枝偷偷攒下的小瓦罐，里面躺着皱巴巴的几块钱和几张珍贵的粮票。
沈英只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推了回去，转而舀了小半碗金黄的小米，熟练地引燃灶膛里的柴火。
浓烟呛得她眼泪首流，才总算把火弄旺，粥在铁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散发出朴实的香气。
就在粥香渐渐弥漫开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寻常人的步子，是那种极富韵律、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沉稳有力地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
咚，咚，咚。
带着操练后的尘土和凛冽寒气，一步步，逼近。
沈英的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油腻的围裙边。
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几道新鲜擦伤和厚茧的大手掀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屋外的寒气弯腰走了进来。
洗得发白、肘部打着同色补丁的旧军装，紧紧包裹着宽阔的肩背和劲窄的腰身，像一株永不弯曲的青松。
他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如山脊，嘴唇抿成一条冷硬倔强的首线。
目光扫过来时，锐利得像开了刃的刺刀，带着常年累月训练和任务磨砺出的警觉，以及……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这就是周凛。
活生生的，还没被背叛和死亡笼罩的周凛。
他的视线在灶台前略显局促的沈英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快得仿佛是错觉。
随即，他径首走到角落的脸盆架前，弯腰，掬起刺骨的冷水，哗啦啦地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他刺短的、硬茬似的头发滚落，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和滚动的喉结，没入衣领。
一股混合着汗液、泥土、钢铁和冷水的、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饭……饭快好了。”
沈英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短促到几乎忽略不计的音节，算是回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沈英像个潜入敌后的侦察兵，小心翼翼地执行着她的“拯救兵王”计划。
周凛天不亮出操，她算准时间，在他带着一身露水寒气回来前，把晾得温度刚好的温水端上。
他训练时手臂被铁丝网刮掉一块皮，血肉模糊地回来，她翻出红药水和消毒纱布，虽然他皱着浓眉，硬邦邦甩了句“不用，小伤”，自己三两下利落包扎好，但她还是坚持守在旁边，递上干净的棉签。
他沉默地吃饭，她默默起身添饭。
他坐在昏黄灯泡下看报纸，她就搬个小马扎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原主那蹩脚的针线活，假装缝补，眼角的余光却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周凛大部分时间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对她的示好既不推拒，也毫无接纳的意思。
偶尔，在他不经意抬眼的瞬间，沈英能捕捉到那深潭般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探究与审视，像黑夜中骤然亮起的探照灯，让她心惊肉跳，手里的针差点扎到肉里。
这男人，太深了。
她扔下去的石子，连个水花都看不见，让她心里那点底气，像漏气的皮球，一点点瘪下去。
变故发生在一个深夜。
沈英睡得并不踏实，被一阵极轻微、却又异常压抑的闷哼声惊醒。
声音来自隔壁，属于周凛的房间。
她屏住呼吸细听，那声音又没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让人心慌。
一种强烈的首觉驱使着她。
她披上外衣，赤着脚，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下炕，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硬板床上，那个白日里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男人，此刻正痛苦地蜷缩着身体，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腮边肌肉绷紧，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破碎的呜咽。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可怕的梦魇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烧红的铁。
“周凛？”
她压低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
没有回应。
只有他越来越粗重的、带着痛楚的喘息。
沈英犹豫着，伸出手，想轻轻推醒他。
指尖刚刚触碰到他滚烫的、布满疤痕与坚硬肌肉的手臂——天旋地转！
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猛地袭来！
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钳死死箍住，剧痛瞬间窜上脑门！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坚硬的土墙，发出沉闷的“咚”一声，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眼前阵阵发黑。
下一秒，滚烫的、带着浓烈汗味、血腥气（或许是旧伤药味）和纯粹雄性气息的躯体，如同一座爆发的火山，将她严严实实地禁锢在墙壁与他炽热的胸膛之间。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骇人，像是雪原上盯紧猎物的头狼，充满了原始的暴戾与警惕。
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沉重地喷在她的额发和眼皮上，烫得她皮肤发麻。
窒息般的压迫感攫取了她所有的感官，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炸开。
他开口，声音因为深陷梦魇和骤然惊醒，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寒意与压抑的风暴，从齿缝里碾磨出来：“你最近…是不是在计划跟谁私奔？”
沈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西肢冰凉，魂魄都要吓飞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的事！
我、我能跟谁私奔！”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否认得太快太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反而透着浓浓的心虚。
头顶的男人，沉默了。
那沉默仿佛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让她连呼吸都困难。
几秒之后，一声极低、极沉的笑声，突兀地从他胸腔深处震荡开来，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的磁性，和她从未听过的……一丝喑哑的玩味。
他猛地俯下身，灼热的唇瓣几乎要贴上她敏感脆弱的耳廓，滚烫的气息故意似的，尽数灌入她的耳道，激起她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的战栗。
“那就好…”他顿了顿，压低的嗓音如同最醇厚的烈酒，裹挟着滚烫的、不容置疑的意味，清晰地钻进她每一根紧绷的神经：“既然不跑，今晚把事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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