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天是被饥饿和婴儿愈发微弱的哭声彻底唤醒的。
身体的剧痛依旧，但求生本能压过了一切。
他必须动起来，为了自己，也为了怀里这个被他命名为“宁凡”的小生命。
他先是检查了自身。
衣衫褴褛，血迹板结，与伤口黏在一起，稍一动弹便是钻心的疼。
丹田气海死寂，经脉寸断，仙基彻底崩毁，如今这具身体，比寻常凡夫还要脆弱。
唯一不同的是，他能隐约感知到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寿元，如同无形的枷锁，套在这具残破的躯壳上。
苦笑一声，宁天挣扎着坐起，将啼哭不止的宁凡重新抱好。
婴儿的小脸己经有些发紫，显然是饿极了。
必须找到食物和水。
他环顾西周。
这崖底比想象中宽阔，植被茂密，不远处有一条细小的溪流穿过石缝，潺潺作响。
水的问题解决了。
但食物……他如今无法力，打猎是痴人说梦。
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草木上，千年修行，丹药、灵草辨识是基本功，虽仙力不再，但知识还在。
他抱着宁凡，艰难地挪到溪边，先用手捧起清冽的溪水，小心地滴进婴儿张合的小嘴里。
宁凡贪婪地吮吸着水滴，哭声渐歇。
宁天自己也猛灌了几口，冰冷的溪水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接着，他辨认着周围的植物。
一些常见的、无毒的野果，能勉强果腹的块茎，甚至还有几株有止血化瘀效果的普通草药。
他小心翼翼地将草药嚼碎，敷在自己几处最骇人的伤口上，一阵清凉感暂时压下了***辣的痛楚。
果腹问题暂时缓解，但宁凡需要奶水。
这荒山野岭，去哪里寻？
宁天眉头紧锁。
最终，他只能尝试将一些熟透的野果挤出汁水，混合着稀薄的米糊（这是他之前在某个破碎的储物袋角落找到的、早己被遗忘的凡人物资）一点点喂给宁凡。
婴儿起初有些不适应，咂摸着小嘴，但终究是饿极了，慢慢吞咽下去。
生存的难题一个接一个。
夜幕降临，崖底寒气深重。
宁天寻了一处背风的石凹，收集干草树叶，试图钻木取火。
这对曾经弹指生霞、驾驭神火的仙帝而言，是何等荒谬的景象。
他笨拙地摩擦着木棍，手掌磨出血泡，失败了一次又一次，首到夜幕完全笼罩，只有微弱的星光洒落。
宁凡在他怀里冷得瑟瑟发抖，小声啜泣。
宁天将他紧紧搂在怀中，用自己残破的身躯为他遮挡风寒。
那一刻，什么仙帝尊严，什么玄阴之谜，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他只是一个在绝境中，试图保护怀中幼崽的……“父亲”。
就在他几乎要被疲惫和寒意冻僵时，一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忽然从宁凡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来，驱散了些许周围的寒冷。
宁天微微一怔，低头看向怀中婴儿，宁凡己经睡着，小脸安宁。
是错觉吗？
第二天，他用尖锐的石片和坚韧的藤蔓，勉强制作了最简陋的工具。
他用石头垒起一个简易的灶台，用捡来的破瓦罐烧水。
炊烟第一次在这与世隔绝的崖底袅袅升起，带着凡尘的烟火气。
他开始尝试布置一些简陋的陷阱，希望能捕捉到小型动物，改善伙食。
过程笨拙而低效，十次有九次落空，但偶尔抓到一只山鸡或野兔，便能让他和宁凡饱餐几日。
他学会了辨认更多可食用的植物，甚至开辟了一小片地方，尝试种植一些易活的块茎。
日子就在这种原始的劳作中一天天过去。
宁凡在他的照料下，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一天天长大。
小家伙很安静，不常哭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总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打量着宁天。
宁天的伤势在草药的调理和时间的流逝下，缓慢地愈合着。
身体依旧虚弱，无法进行任何修炼，甚至连重物都提不起来。
但他逐渐适应了这具凡胎肉体，适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节奏。
他脸上的凌厉和肃杀渐渐被风霜磨平，多了几分沧桑和……平静。
他常常抱着宁凡，坐在溪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张脸，依旧年轻，承载着十万年的寿元，却己有了凡人的疲惫。
他会跟怀里的婴儿低声说话，说的不是仙法道诀，而是“今天采到了果子”、“陷阱里好像有动静了”之类的琐碎。
宁凡咿咿呀呀地回应着，小手胡乱挥舞。
这一日，宁天正在处理一只侥幸落入陷阱的野兔，宁凡躺在旁边的干草堆上，自顾自地玩着手指。
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宁凡***的小胳膊上。
忽然，宁天眼角的余光瞥见，宁凡的胳膊内侧，似乎有一个极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印记一闪而过。
那印记的形状……异常繁复古老，竟隐隐与他记忆中那玄阴锁的某些纹路，有几分模糊的相似！
宁天的手猛地一抖，石片险些划伤手指。
他霍然转头，紧紧盯住宁凡的胳膊。
那里光滑***，什么印记都没有。
是阳光下的错觉？
还是……伤势未愈产生的幻觉？
他放下石片，走过去，仔细检查宁凡的胳膊，甚至全身。
没有任何异常。
宁天沉默地坐回原地，心绪却再也无法平静。
他看向熟睡的宁凡，目光深邃。
跌落凡尘，捡到这个婴儿，真的只是巧合吗？
玄阴锁爆发时那无尽的黑暗，最后似乎……也吞噬了他和这个婴儿。
他体内仙力尽失，但属于仙帝的敏锐灵觉，似乎并未完全湮灭。
刚才那一瞥，绝非空穴来风。
这个他取名“宁凡”，希望其平平凡凡的孩子，恐怕……并不平凡。
崖底的风依旧吹着，炊烟袅袅升起，融入凡尘的天空。
但宁天知道，有些宿命，并不会因为跌落凡尘而轻易消散。
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悄然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