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娆走到亭子中。
瞧见的便是萧执渊一身墨色华服,袖口处用暗银线绣着繁琐的云纹。他***于廊下阴影处,眉骨硬挺。瞳仁黑得深沉,带着几分冷肃和凉薄之意。
察觉到脚步声后,眼神冰冷地扫过,却又在姜娆时,稍稍柔了些许。
“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姜娆随意地坐下。
身后的婢女端着午膳而至,白玉琉璃盏的小碗,盛着点星分量的菜肴,精致而又小巧。
“来瞧瞧公主。”萧执渊那双毫无温度的黑眸定格在姜娆身上,声音是一贯的冷沉:“听闻公主昨日宴会当众拒婚。”
来人是同姜娆自幼长大的安康王的独子萧执渊,三年前边境大乱,他随父从军,一年前方才回京。
最后一战他受了重伤,大捷之后就在京中养伤,近两个月才开始慢慢接触公务。平日里军务缠身,很少得空来这公主府。
“萧世子消息倒是灵通。”姜娆随意地夹了块樱桃肉,浅浅尝了两口。
萧执渊轻扫了一眼,见姜娆不似赌气,冷沉可怖的脸缓和了不少:“你是长公主,平时随性惯了,那沈温辞同你也不合适,拒了便拒了。时日还长,大可以继续物色。”
“呵。”姜娆忽而轻轻地低笑出声,她随手拿起点心,轻咬了一口,又甚无胃口地放下:“物色谁?萧世子吗?”
萧执渊的神色一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通体黑透的扳指,淡无血色的薄唇很轻地抿了抿,而后冷笑出声:“前几日你在太极殿晕了过去,莫不是把脑子摔坏了?”
姜娆依旧是笑,咬了半口的点心递到萧执渊嘴边:“尝尝,味道不错。”
萧执渊冷眸扫她:“姜娆,你吃剩的东西给我吃?”
他并未动怒,只是锐利的眉峰轻轻压了几分。两年在战场上厮杀,使得萧执渊身上总是萦绕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寒意。
周围的婢女被怵得全身绷紧,在明玉的眼神示意下,才如释重负地离开。
“那位萧世子当真是吓人得很,竟然还敢直呼公主名讳……”
匆匆离开的婢女小声地议论着。
“嘘,我听闻萧世子和公主从小掐到大,平时见面都要刺上两句。”
“……”
亭中微风正好,姜娆将手缓缓收回,兴致缺缺地偏过头:“啧,难得主动喂人吃东西,萧世子半点面子都……”
话未说完,指尖微微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萧执渊微微低着头,墨发从姜娆的手腕擦过,薄唇轻轻咬过那半块点心。
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薄唇地略过姜娆的手心,温热而又酥麻。
萧执渊的目光依旧沉滞冰冷,他缓慢地品尝那块点心后,微不可察地压了压眉眼:“难得主动?”
他凉薄地冷笑一声:“臣怎么瞧见,公主在那沈丞相面前,倒是经常主动。”
姜娆笑得更放肆。
萧执渊督她:“怎么,臣说得不对?”
姜娆并未回答,而是双手交握撑着下颚,饶有兴致地瞧着跟前的萧执渊:“味道如何?”
萧执渊饮了口茶,道:“过于甜腻。”
“甜腻?”姜娆佯装惊讶:“我还以为都是酸味,毕竟萧世子方才的语气,活像是喝了一坛醋一般。”
“姜娆!”
姜娆捂了捂耳朵,望着跟前的萧执渊,唇角的笑意始终压不下去:“萧执渊,凶本公主也没用。你啊,纸老虎罢了。”
京城都传闻萧执渊看不惯她,若不是碍于从小的情分,半眼都不会分给她。
可也就是这样一个见面总要刺她两句的男人,在上一世她和沈温辞成婚前日,醉醺醺地闯入她的寝宫之中,偏执而又疯狂地看着她。
“姜娆,我们自幼青梅竹马,为何,你选择的是他?”
“姜娆,你把我也纳了好不好,我入你公主府,不再做这所谓的世子。”
萧执渊擅隐忍,若不是眼睁睁地瞧着她要嫁于他人,也不会那般展露自己的情感。
而如今,话都说到这份上,萧执渊依旧继续端着。
是该下些猛药。
姜娆起身要走,萧执渊便跟了上来。
“公主去哪?”
姜娆头也不回:“玉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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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的雅阁内,坐于窗边,外头便一汪湖面,花船乘风而行,左面便是一整片花林,隐约还能听见些许优雅的琴声。
姜娆有许久没有看过这般的京城。
毒发之后,便困于公主府,喝着作呕的汤药,无望地等死。
如今哪怕是注定要死,姜娆也不愿最后的日子里,再困在一方天地里。
也不愿,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微风吹得正舒服,姜娆闲趣地看着话本子,轻扫屋中:“阿贺他们呢?”
阿贺是常来伺候她的小倌之一,模样不错,也懂事讨喜。
明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萧执渊,为难道:“萧,萧世子拦下了。”
“拦下了?”姜娆扣住话本,望向桌案后执书的男人,扬声吩咐:“萧世子,本公主要吃蟹。”
萧执渊品着茶,随手翻阅着一本古书,半点目光都未分过去:“与臣何干。”
话音落,一只白皙娇软的玉足便朝他踢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巧踹在他的肩膀。
离得太近,他甚至还能嗅到些许的淡淡香气。
软榻之上,她没个正行,腰肢盈盈一握,长发垂落在胸前,几缕发丝被微风轻抚着,扫过她的侧脸,平添了几分撩人的倦懒感。她的一只手臂微微弯曲着,袖口的衣裳落了些许,露出小半截白皙的手腕。
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萧执渊握紧拳头,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宛如发怒前兆。
明玉蹙了蹙眉,正欲阻拦,却又听到姜娆继续道:“萧世子把伺候本公主的人拦下了,那你就代替他们,伺候本公主。”
她说着,又在萧执渊肩膀上加重了几分力道,踹得男人身形都往后晃了晃:“去,剥好给本公主。”
明玉惊得都握住了腰间的软剑,满眼防备着。
可,那在战场上被称之为杀神的萧世子只是面无表情地握住她们公主的脚踝,轻轻地放置回软榻之上:
“至多一只。蟹属寒,不可食过多。”
他手上的扳指轻轻放置在一旁,还细心地用帕子垫着。
萧执渊很珍重这枚扳指,上一世走哪都带着,旁人碰一下都不行。
姜娆盯着片刻,良久,才想起了那段早就被她丢在角落里的回忆。
萧执渊十五岁生辰时,她曾赠予一块上好的黑玉。只是不久之后听闻,萧家家中小辈玩闹,无意间摔坏了。
现下仔细瞧来,这扳指,应该是那块碎裂的黑玉打磨而成。
“萧执渊。”姜娆轻声唤他。
萧执渊看向姜娆。
姜娆笑得慵懒又揶揄:“原来你这么早就心悦于本公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