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上京地动。为了救楚玄霄,我推开他,被横梁砸断右臂,从此成了残疾。
他很感动,主动接我进东宫,誓要护我一生。可六年后,
他为了让太傅家千金安心入东宫为太子妃。命我三月内亲手绣成凤袍嫁衣献给她。
“孤许你安稳生活已是恩赐,你还打算在东宫里赖多久呢?”“孤真希望十岁那年,
你被横梁砸碎的是脑袋,一死了之!”我将凤冠霞帔为二人备好,趁夜翻身上马车回了王府。
楚玄霄,你拥你的娇妻入怀。太子之位,我就收下了。第一章“太子殿下,这样不好吧,
荣儿姑娘也是为了救你才失了右臂,她又怎么能去湖中心采莲呢?
”说这话的是太傅千金许望月,她生得花容月貌,
此刻更是轻声细语地劝解一意孤行的太子殿下。太子楚玄霄不知道我就在他与众人身后,
可许望月知道,她方才正是看着我的眼睛说的这话。他冷哼一声,
开口说道:“孤知道你是好意,可这些陈词滥调,酸文涩语孤听得够多了。
当初是她自己选择推开孤,又与孤又何干?孤,从未要求她救我。
可这六年孤自认已尽救命之恩,旁的情愫,是再也没有了。
”楚玄霄在众人面前落下我的判词。我与他同住东宫六年,直至我去年及笄也不曾许我搬出,
只因他十二岁说过一句要护我一生。这时女子所受束缚依旧颇多,
及笄之年的女子已经有了媒婆说亲,是他挡下陛下与百官的劝谏,
放言道:“荣宗曾舍身救我,我自当衔环结草以报其恩,更当倾心护之、爱意相付。
若负此恩、疏此情,岂非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没人会说太子不仁不义,也不敢再说。
他那日下朝后鲜衣怒马,将我紧紧拥在怀里。“荣儿,你等着,明年这个时候,
孤定让你以太子妃之名再住进东宫一次!”也因为他对抗整个朝廷也要将我留在东宫,
我才开始拼了命的在江湖上寻找只在古书上记载过的千机阁,那里说不定能给我一条新手臂,
才能让楚玄霄不再独自抵抗文官的劝谏。这一年我们聚少离多,
前五日我飞鸽传信告诉他我今日带着好消息返京,定要亲口告诉他。可还不等我见他,
我就听到他在东宫的玉心湖口口声声说要等我回来给他身边的许望月采莲逗趣。
许望月挑衅的眼神越过楚玄霄落在我身上,又不着声色的挪开。我不在意,
我只在意楚玄霄的话是不是真心的。我顾不上浑身因赶路暴晒而汗津津的狼狈模样,
突兀地出现在一众珠围翠绕的京城贵人中。“太子殿下,你方才所说,是认真的吗?
”他猛地回头,对于我的出现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按捺住异色,自若地点点头。
“自然是真的。”“那你说的倾心护之、爱意相付又该当如何呢?”我的声音渐冷,
不敢相信只一年时间,楚玄霄就忘了那日的誓言。“在东宫养尊处优六年,你竟还不知足?
”他冰冷地目光在我身上扫视一圈,是我以往最厌恶的打量地目光。
最后目光停留在我空荡荡地右臂袖管上,“看来,
你的确是想用一条手臂换一个攀龙附凤的机会,若孤知晓你十岁就如此用心险恶,
孤真希望那年,你被横梁砸碎的是脑袋,一死了之!”一席话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周遭骄阳热烈竟也觉得如坠冰窟。许望月适时地出出现,轻握住楚玄霄的手,柔声安慰。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殿下不要失了和气,既荣儿姑娘也住在东宫,
往后还有许多日子要过呢。”楚玄霄突然意识到什么,眸子亮了亮。“宗荣,
你若现在下水为望月采莲,我便许你继续住在偏院里直到望月搬进来,若不依,即刻搬出!
”我看着这汪碧绿的湖水,又见湖中之莲白洁清高,不由得有些想笑,这东宫是客栈吗?
是个人就吆喝着要住进来。“宗荣,你笑什么,若不愿,就滚出东宫去!”“好。
”我攥了攥手里千机阁阁主的亲笔回信,
上面写着三月后我就能有一条崭新的玄铁制成的灵活新手臂,这正是我想跟楚玄霄说的,
不过现在看来,一年时间他就有了新欢,说与不说,分别不大。“宗荣,你不要再求孤,
孤不会再心软...”身边有人小声提醒,“殿下,宗荣姑娘说的是好。
”楚玄霄眉毛跳了跳,将落在许望月身上的目光短暂移到我身上,哑声:“那便最好,
明日孤与望月要宴请京中名贵赏夏荷,也要定下三月后的婚期,你记得带你父王的贺礼过来。
”许望月面颊飘红,将头埋在楚玄霄的怀里轻蹭。真是郎情妾意,
原来这一年里我不在的时候,太子殿下也颇为忙碌。“宗荣,谨记。
”我当然要备下厚礼恭贺二人喜结良缘,就是不知道这份厚礼,太子受不受得住。
第二章次日东宫张灯结彩甚为奢华,人众喜气浓。楚玄霄高坐主位,
身侧是一袭华服的许望月,那是我从前的位置。但总该认清的,
现在我在东宫的一切已是她人之物,她人之人。我坐在最末的位子上,
连二人的表情都瞧不太清。我好歹是远侯王家的女儿,被分到末位,怎么想,
都是有人故意为之。前面坐着阿谀奉承的京城贵妇,极尽赞美之词夸颂许氏之美,
二人喜结连理之好。我的心从酸楚到生痛,最后归于麻木。京城中本就如此,
这样对我说过的话,对着另一个人也能泰然自若地再说一遍,楚玄霄尚且如此,
那些只是想要活络些关系的主母,更是如此。轮到我献礼的时候,
我走了好久才走到二人面前。楚玄霄皱眉不满,“你又在闹什么脾气,给你分了右侧位不坐,
偏要坐那么远?”左侧位的许望月偏偏碰到了茶盏,一脸为难。
“想来荣儿姑娘还是对我多有不满,
连我安排好的座次也不愿入席...”楚玄霄听了眉间怒意更深,指了我半天,
还是没说重话。“休要再胡闹,赏荷宴后,许氏就是准太子妃了,宗荣你也该懂事了。
”二人一唱一和,却无人在意正是许望月身边的婢女将我引到末位的。我也不多辩驳,
忽略掉周遭命妇指责我不知好歹的闲言碎语,献上我的大礼。
这份大礼正是太子书房里的文房四宝。几个眼尖的妇人已经出声。“这,
这不是宫中所出的墨宝吗?”“嘶...看这雕花,是四爪蟒啊!
”普天之下能用此物之人只有此刻高坐主位的太子殿下了。“嗤,
我还以为远侯王家送什么来了呢,六年前眼巴巴地把女儿送进东宫,什么都没捞着,
现在又尽送些太子有的,真是好势利!”主位的太子殿下眯了眯眼,
虽有不解但还是将势利二字听进去了。我将砚台高举,
誓要在场所有人都看清砚台底端刻的字。秋汛疏议 望与同参在这场赏荷宴上的,
不只有趋炎附势之人,还有无数双精利的眸子紧盯着东宫的动向好扳他下台。而这底部刻的,
正是近日朝中最为忌讳的事情。连年秋讯使得江北颗粒无收,再这样下去只怕朝中不稳。
我声音虽轻,但掷地有声。“此物,是我在太子书房中找到的,乃,许小姐所送。
”这就是我的厚礼,将他与太傅通过许望月结党私营的事情,公之于众。涉事敏感,
稍有不慎就可以把太子打成谋逆,宴上落针可闻。太子殿下憋红了一张脸,
盯着我的眼中好似能喷出火来,
而就是这一双眸子带给我的昔日柔情让我六年间无数次流连忘返。此事虽险,
但只要太子主动撇清关系,就可以将罪责推到许太傅身上,他依旧稳坐太子之位,
连许望月也能尽力保下,失去的只会是太傅与其千金光风霁月的好名声。
我们在暗流涌动地宴会上眼神交错,他从最开始的怒火变为不解,最后变为决绝。
“远侯王这是对孤颇有微词啊,就让女儿送了这么件玩意儿过来。”我知道,他选择了许氏。
我被他打成不敬太子。大家都是京城里的人精,
一秒就知道了太子今日就是要力保下许望月了。“啧啧,宗荣啊,
我要是你我就一头撞死算了,这么丢脸...”“是啊,
这跟被扒光了衣服被太子扔在后院有什么区别,就这样还上赶着诬陷许小姐,噢,不,
许太子妃。”宴席上的闲言碎语冲破耳膜,直击我的心脏,一如我及笄那年笑我残废的声音,
可这一次护住我赶出所有多嘴之人的人正居高临下的看我笑话。
许望月脸色几乎从未有过波动,好似胜券在握,好似有恃无恐。她走近楚玄霄,握住他的手,
投去柔情似水的注视,一对璧人,宛如天成。我自虐般把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安在他们身上,
又将残疾,废物,累赘,怪物的词汇捡起,重新放在我身上。
我从发髻间取下他亲手雕的玉簪,摔断在地上。那是莲花玉簪,他曾说过,最是衬我。现在,
我不要了。他伸出的手随着玉簪碎裂的声音收回,也收回他最后一丝眷念的目光。“宗荣,
你不要用这些把戏来博人眼球,孤可不会认这是什么定情信物,攀附储君,构陷太子妃,
若不是看在远侯王的份上我定要治你死罪!”朝夕间,誓要护我一生的太子现在说要杀我。
我转身,留下单薄的背影。可楚玄霄不依不饶,用尽力气呵声道:“死罪难逃,活罪难免,
我限你三月内亲手为许氏绣嫁衣赔罪,但凡有一针一线假手于人,后果自负!
”我哪还有绣花的手啊!但我也不曾回头求情,我不会再寄予楚玄霄一丝一毫希望。“是,
太子殿下。宗荣祝殿下与许小姐百年好合。”可这东宫,我还真就住习惯了。
第三章出了赏荷宴,我就翻身上马,顶着一如昨日的骄阳回了远侯王府。
父王心有灵犀般已经在府门前候着我了,想必已经知道了这两日的事情。我下马欲要行礼,
他却扶住了我,满眼慈爱与关怀。“父王,是女儿行事不周,丢了父王的脸。”“何出此言!
荣儿你一回京就能抓住太傅那个老狐狸的尾巴,还趁机在京城名贵前戳穿,
这就是属于你的一场漂亮的回击!这哪里不周了,这可太周全了,
只是太子殿下...”父王欲言又止,“是太子殿下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吧。
”父王知道我心许太子殿下十年。而太子对我的情谊只长不短,
不然也不会打着救命恩人的由头把我接进东宫去日日陪伴行报恩之言。
可青梅竹马间的儿时戏言终究是敌不过天降之女。太子乃中宫所出四子,生来尊贵,
而我是远侯王从苦寒北境带回来的独女。远侯王平定北境十年战乱后,带回来我这个独女。
他亲手还了虎符,将我小心翼翼地圈在怀里,泪湿了衣襟向陛下请辞了镇远大将军一职,
他说他已尽臣子之心,往后只想将雪娘唯一的孩子养大。
陛下惶恐父王功高盖主的心终于平静,面子上也很是过得去,
大手一挥封了我这个襁褓中的婴儿固伦郡主,抱进中宫与四皇子一起养大。
从我与楚玄霄启蒙之始,对方就一直陪伴在身边。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我们的手儿都紧紧地攥在一起。请太傅入宫讲学也偏要带着我这个郡主跟皇子们一同听课。
是他为我摘下飘落在头上的第一片花瓣,也是我为他磨开第一块墨条。
如今只落得我一人纵马回王府。父王给我准备了我爱吃的菜肴,都是北境的特色,
都是我爱吃的肉食。不像东宫里,太子眼珠子稍一挪开,嬷嬷就只会给我煮菜叶子,
美其名曰这是为了我好,太子甚喜楚宫腰。当时我不信,认为楚玄霄就是我的玄霄,
才不是好楚腰的太子。但我现在信了,他怀里的许望月,正是如此柔枝嫩叶,弱柳扶风。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父王也停下给我夹肉的手。“父王,我还是习惯住在东宫。
”父王的眸子暗了暗,沉声道:“若你实在喜欢,我会想办法,不管是换许氏还是换太子,
我都会让你住进东宫。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我扯了扯嘴角,摇头否认。“不,
我不是要太子妃之位,我要的是东宫。”父王这才抬起头来,眼神深邃。
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外面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管家连滚带爬地进来了。“王爷,是,
是太子殿下。”“呵,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想见见他这个兔崽子呢!
”我拦住蠢蠢欲动摩拳擦掌的父王,朝中本就动荡,这时候实在不能惹出别的事端。
便独自去王府门口见了楚玄霄。他眼尖,一下就看见是我。“宗荣,
你怎么敢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的!”我歪了歪脑袋,难道不是他昨日让我滚出东宫的吗?
楚玄霄喉间滚动,眼尾泛红。两步上前拉住我的双手,捧到他的心窝前。“卿卿荣儿,
昨日是我冲动了,我怎么舍得对你说重话呢?乖荣儿,好荣儿,随我回去吧。
你还是住在侧殿好不好?不...不要离开我。”第四章我一眼看出他眼底的欲念,
我们实在太熟了,熟到他身上此刻包裹的不是陛下亲赐的龙涎香,而是一抹甜香。
眼刀落在他身边的婢女身上,那婢女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回话:“郡主,
求您救救太子殿下吧,太子殿下今日与许小姐单独聊了几句就浑身燥热,怕是,
是...可太子殿下他...他非说要与许小姐留一个美满的春宵之夜...”我不忍再听。
他自知中了许望月的媚香,可他甚至不愿意夺走她的春宵一夜,
而是强忍着不适坐了一路马车来找我纾解。我将手抽回,嫌弃地用帕子擦净不存在的灰,
而后将帕子扔在地上。脏,实在是太脏了。我抬手,甩了他一巴掌,才换回他片刻清明。
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门后的父王跳了出来,将我死死护在身后。
北境战场上的肃杀之气从他身上散发,震慑住楚玄霄。楚玄霄皱了皱眉,
望向父王身后的我:“宗荣,你不小了,又何必躲在远侯王身后呢?你自十岁搬入东宫,
直至及笄也未搬出,天子脚下,还有谁敢要你?乖,听话,跟我回去,等太子妃礼成,
我定许你侧妃之位。”我攥紧左手,指尖刺痛蔓延,等到血痕渗出我也不觉得痛,
因为心已经麻木了。父王怒起,只恨在府中早就不佩剑了,
举起他沙包大的拳头怼到楚玄霄面前。“太子,不要怪臣僭越。”楚玄霄缩了缩,
因为他知道远侯王是真的敢打。他后退了两步,依旧深情地望着我。“宗荣,
这三月你便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就回来,我东宫的侧妃之位,会一直为你留着。
”父王气得满脸通红,等人走了对着太子轿辇狠狠骂了一呸了一口。
“这小兔子崽子气死我了!我女儿是他老爹亲封的固伦郡主,
他竟然好意思让等了十年的你给她作妾!真不知道那许老狐狸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
让那许望月给他迷得团团转!”我挽住父王,边走边说,语气平静得诡异。“真有心,
下什么迷魂汤也是没用的。”我与楚玄霄相伴十年,若真没有旁人塞女眷进来是不可能的,
连他身边的伴读都是个顶个俊朗的公子哥,可偏偏无一人能近身,除了我,时刻伴其左右。
而这一切也变了。父王冷静片刻,拉着我进了书房锁紧门窗。“荣儿,方才你说的话,
是认真的吗?”我点点头,“是,我是认真的。父王你十六年前带我回京,
你敢说你没有一丝一毫想法吗?可因为我,你怕了,那个位置太高,你怕我有危险。可如今,
你放手的江山并没有变得更好,而我也长大了,不会再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