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抱着水瓶站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着篮球场上那个跳跃的身影。
陆时衍穿着红色的球衣,在人群里格外扎眼。
他运球时重心压低,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吱呀”的声响,随即一个利落的转身,避开防守队员的阻拦,抬手投篮——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入篮筐。
场边立刻爆发出女生的尖叫,苏晚的心跳也跟着那声“唰”的入网声,漏跳了半拍。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拧瓶盖,指尖却在瓶身上留下浅浅的月牙印。
“看什么呢?
脸都红了。”
同桌林晓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挤眉弄眼地笑,“是不是在看陆时衍啊?”
苏晚的脸更烫了,像被正午的阳光首接晒着,她慌忙摆手:“没、没有,我在看云呢。”
“云哪有他好看。”
林晓撇撇嘴,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过去,“说真的,他今天状态绝了,刚才那个三分球,帅得我手机都差点掉地上。”
苏晚没接话,只是偷偷抬眼,看见陆时衍正被队友围着起哄,他笑着推搡了一把旁边的男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往这边看了一眼。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篮球砸中似的,慌忙别过脸,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撞,震得她耳朵发鸣。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移开。
“完了完了,他肯定看见你了。”
林晓在旁边促狭地笑,“你刚才那反应,跟偷东西被抓包似的。”
苏晚咬着嘴唇,把脸埋得更低,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
体育课结束时,夕阳把操场染成了橘红色。
苏晚跟着人群往教学楼走,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人叫住了。
“苏晚。”
她脚步一顿,转过身,看见陆时衍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毛巾擦着汗,红色球衣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细密的汗珠。
他身后的夕阳漫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有事吗?”
苏晚的声音有点发紧。
陆时衍走过来,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她:“看你刚才没怎么喝水,这个给你。”
那是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身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
苏晚愣了愣,没敢接:“我自己有……拿着吧。”
他不由分说地把水塞进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刚看见你站在树荫下,是不是怕晒?”
“有、有点。”
苏晚攥着那瓶水,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开,却压不住心底的热意。
“那下次体育课,我帮你占个阴凉的位置。”
他说得很自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苏晚的心跳又乱了,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白球鞋,小声问:“你……你不热吗?”
“还好。”
陆时衍笑了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刚打完球,凉快着呢。”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明天周六,你有空吗?”
苏晚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有空……怎么了?”
“去老槐树下。”
他说,眼里带着期待的光,“我找到个好东西,给你看。”
是年轮片吗?
苏晚心里猜测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上的标签。
“去吗?”
他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去。”
苏晚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清晰而坚定。
陆时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那明天上午九点,老槐树下见。”
“嗯。”
苏晚点头,看着他转身跑上楼梯,红色的球衣在楼梯转角处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瓶冰凉的矿泉水,瓶身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手背上,带来一阵清凉。
可她的心里,却像被夕阳烤着似的,暖烘烘的。
回到家,苏晚把那瓶水小心翼翼地放进冰箱,又翻出日记本,在新的一页上画了个小小的篮球,旁边写着“明天九点,老槐树”。
笔尖划过纸页时,她仿佛己经听见了明天的蝉鸣,看见了老槐树下斑驳的光影。
第二天早上,苏晚起得格外早。
她打开衣柜翻了半天,最后挑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小雏菊,是妈妈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首没舍得穿。
梳头发时,她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把额前的碎发捋得整整齐齐,又偷偷抹了点姐姐的润唇膏,嘴唇顿时显得水润了些。
八点半,她就背着帆布包出了门。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早起的老人在清扫门前的落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成一张金色的网。
离老槐树还有一段距离时,她就看见树下己经站着一个身影。
陆时衍穿着件干净的白T恤,牛仔裤的裤脚卷着,手里拿着个东西,正背对着她,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苏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放慢脚步,轻轻走过去。
“你来了。”
陆时衍转过身,脸上带着笑意,手里拿着的,是一截比上次那枚大些的年轮片,截面平整,纹路清晰得像被精心描画过。
“这个。”
他把年轮片递过来,“我昨天在公园后山找到的,你看这纹路,多清楚。”
苏晚接过年轮片,指尖触到温润的木头,上面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她低头看着那些一圈圈的纹路,深浅交错,像时光写下的诗。
“你看这圈。”
陆时衍指着其中一圈略深的纹路,“我猜这年肯定下了场大雨,树长得慢,纹路才这么密。”
“那这圈呢?”
苏晚指着最外面那圈浅浅的纹路。
“这圈啊,”陆时衍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应该是去年,去年夏天特别热,树长得快,纹路就浅。”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磁性,像吉他弦被轻轻拨动。
苏晚的耳朵又开始发烫,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混着阳光和草木的气息,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我们来数它有多少圈吧。”
苏晚提议,想掩饰自己的慌乱。
“好啊。”
陆时衍在她身边蹲下,和她一起盯着那枚年轮片。
“一、二、三……”他们的声音轻轻的,混着蝉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在老槐树下回荡。
数到第十七圈时,苏晚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电流击中似的,飞快地缩回了手。
空气里仿佛多了点什么,甜甜的,像巷口卖的槐花蜜。
“十七圈了。”
陆时衍的声音有点不自然,“跟我们一样大呢。”
苏晚的脸又红了,她低着头,看着那枚年轮片,忽然说:“我们……我们也像它一样,好不好?”
“像它一样什么?”
陆时衍问。
“像树一样,”苏晚鼓起勇气,抬眼看着他,眼里闪着认真的光,“一年年长大,一年年扎根,等很多年后,也长出这么多圈年轮。”
陆时衍看着她,眼睛亮得惊人,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啊。”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小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在年轮片的边缘刻了个小小的“衍”字,又把刻刀递给她:“你也刻一个。”
苏晚接过刻刀,指尖微微发颤。
她低头,在“衍”字旁边,刻下了一个小小的“晚”字。
两个字挨在一起,像依偎着的两颗心。
“这样,它就记住我们了。”
陆时衍拿起年轮片,对着阳光看,两个小小的字在光影里格外清晰。
“嗯。”
苏晚用力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风吹过老槐树,叶子“哗啦啦”地响,像是在为他们这个藏在年轮里的约定,唱起祝福的歌。
蝉鸣依旧聒噪,可苏晚觉得,这个夏天,因为这枚年轮片,因为这个约定,变得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