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甩了甩腿,甩出一点点泥点子,恰好击中了方乐天的鞋面。
方乐天嘴角抽搐:“你是不是多吃了一勺饭?
看你踢泥和别人不一样。
等下要真冲锋,你能把敌人的脸踢糊了。”
陆小空嘴巴一咧,扬声道:“那不是更好?
连敌人都认不出自己了,还怎么开枪?”
此刻,***铃响得比教官的牙疼还急。
雨幕中,队列歪歪斜斜地涌向军营正门,铁皮屋顶上水流成线,滴答声仿佛是在给胆小的新兵敲警钟。
“各位将军——哦不,各位列兵!”
山口忠志用他招牌式夸张嗓音高喊。
他戴着那顶早被泥浆染色的破毡帽,话音刚落就被后排的老兵拉衣角,搞得像在相声场子。
陆小空的心跳和他的段子一样快,“第一次出战,谁心里是个硬柿子?”
没人举手,只有方乐天顶了顶眼镜,淡淡地说:“硬柿子不适合打仗,容易被榨成柿饼。”
队伍开始前进。
步兵连跟在炮兵连之后,西周是混杂了柴油味和青草味的空气。
铁丝网像是某种象征,把新兵和外面的死人田野隔出一道荒谬的边界。
艾琳娜·贝尔走在队列尾端,双手被反绑,一身外军制服在雨水里也分不出是谁。
她毫无畏惧地打量陆小空,眼神透着冷漠。
但每每士兵间的吐槽传来,她嘴角总有微微牵动。
方乐天斜眼看了她一眼,低声嘀咕:“你不会在想着怎么把我们全写进谍报报告吧?”
陆小空拍拍她肩头:“放心,我们连名字都记不住,你要是被俘虏,写报告肯定写不全。”
艾琳娜用没被捆住的手比了个“闭嘴”,眼神像要把他们钉上战场标本架。
队伍走到草地边,运输车和机枪声交错,标志着所谓“第一次踏足战场”的仪式,就像人走进酒馆,发现酒水只有白开水那么荒唐。
山口忠志在前方吆喝:“各位!
炮兵连的鬼才准备了‘土豆炮’和‘胡萝卜托’——谁要是有勇气,拿一个!”
这话音刚落,新兵中就响起一片虚张声势的笑。
有位士兵真的拿了一根胡萝卜,举枪动作生涩得像跳伞失败,陆小空当场点评:“你这枪法,胡萝卜都觉得自己还能长大。”
方乐天头不回,淡淡道:“表演结束后别忘了还给炊事班,今天晚餐主菜就靠这根。”
就在大家胡闹之际,铁皮哐当一响,炮兵连长官走出来,咬住烟头,声音像是咳嗽一样:“前线需要支援,你们这堆二把刀,先守阵地,别丢人!”
队伍刚要分配,突然前方爆发一阵猛烈火光。
火光映得铁丝网后那片荒地都在抖动。
机枪声混杂着尖叫和歌声,谁也分不清是敌是友。
“炮兵准备!”
山口忠志兴奋地挥着一枚自制土豆弹,对陆小空使了个眼色,“誓死保卫土豆***!”
陆小空愣了一下,突然心头一紧,但嘴上依然不饶人:“忠志哥,如果土豆能炸飞,我保证今晚给你下跪。”
旁边士兵没忍住笑,连带着刚刚的紧张气氛也松懈不少。
方乐天慢条斯理地调出指挥表,但眉头悄然绷紧。
他低声对陆小空说:“听着,等会儿机枪声一停,咱们就往左边沟里钻。
那里地势低,不容易被扫射。”
陆小空皮笑肉不笑:“乐天哥,你是间谍吧?
不然怎么懂这么多……”乐天一瞥,眼底掠过一丝不快:“新兵只许想吃饭,不许想间谍。”
雨势加大,弹片在夜空中划出银线。
陆小空第一次觉得,自己跟那些在军营里捣乱的时光彻底告别了。
泥水溅起,耳边全是杂乱的喊叫。
突然,侧翼传来一声“命中!”
——是山口忠志的“土豆炮”居然影响了敌军瞄准,一颗流弹偏斜后竟炸在了自己人预设的假阵地。
陆小空和方乐天趁乱顺着沟渠往低地爬去,脚下全是烂泥,无意间撞上了艾琳娜。
艾琳娜挣挣手绳,冷静地说:“我可以帮你们,但前提是别用核桃壳绑我手。”
陆小空一边喘气一边调侃:“你有特工技能,解绳子应该比写报告还快。”
艾琳娜嘴角一扬,手上动作如流水般解开了绳索。
方乐天皱眉:“你要背叛吗?”
艾琳娜迟疑了一下,声音低沉:“我要活下去,不分阵营。”
这句话诡异地击中了陆小空和方乐天的神经。
远处又是一阵爆炸,泥土翻卷,雨水与血迹混杂。
连队士兵慌乱中,整个战场变成一锅熬稀饭的高压锅。
陆小空一把拉住艾琳娜和方乐天,三人缩在沟壑中喘息。
泥水流过脸庞,耳畔只剩下炮声和彼此的心跳。
陆小空咬牙轻声道:“有时候,我希望兵营里的恶作剧能一首继续下去。
真要打仗,土豆都不愿意上场。”
方乐天淡淡地回句:“土豆都怕炸飞,新兵更怕没饭吃。”
山口忠志的身影突然从泥坑旁窜出,站在土坡顶端高喊:“各位——战场没有主角,只有笑话和泥巴!”
陆小空笑了,笑到有点发抖。
他用力挥手,示意队友跟上。
雨还在下,炮火偶尔穿过黑暗,每个人的影子都变形拉长。
远处,高进的运输车正缓缓靠近战线。
一包包军需物资卸下,有人欢呼,也有人哀嚎。
第一场战斗像一场用土豆和胡萝卜调味的烂喜剧,泪与泥水混成一体,可没人愿意认输。
陆小空盯着灰暗的天空,心底忽然觉得,以后无论遇到多大的荒唐事,他们总会在混乱里摸索出属于自己的生路。
战火渐息,雨水更密。
士兵们靠在一起,笑声与咒骂交错。
沟壑里,陆小空突然感到泥浆底下藏着一点点温度。
他低声说道:“只要我们还笑得出来,命就还在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