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婚礼当天,司仪问他:“你最想感谢谁?”他看向我:“感谢我表姐,林晚。
”可他不知道,五分钟前,我刚刚按下了举报他全家违法的发送键。1晚上十点半,
我终于从公司释放。地铁晚高峰的余威还在,车厢里像个塞满沙丁鱼的罐头,
汗味、香水味和韭菜盒子的味道混合成一种让人灵魂出窍的毒气。
我被挤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怀里抱着死沉的笔记本电脑,
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反复挤压的抹布,连最后一滴精力都被榨干了。
“方案明天早上九点前必须发我!”老板在微信里甩来最后一句通牒。
我回了个“好的老板”,然后关上手机屏幕,望着玻璃上自己那张被工作盘得毫无光泽的脸,
自嘲地笑了笑。社畜的命,比纸还薄。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回到家,迎接我的不是一碗热汤,
而是客厅里刺眼的射灯,和我妈、我小姨试穿明天婚礼礼服时爆发出的阵阵尖笑。
她们身上那两件定制旗袍,据说花了好几万,料子在灯光下闪着人民币的光泽。我妈眼尖,
瞥见了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像是川剧变脸,快得让人咋舌。“都几点了才回来?
不知道明天是浩浩大喜的日子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她声音尖利,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杵那儿干嘛?赶紧去把浩浩明天的新郎西装熨了,明天你表弟可是主角,不能有一点褶子!
”我点点头,没说话,放下电脑包就准备去拿熨斗。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家里,
我不是女儿,是个会喘气的工具人。“还有,”我妈从她那崭新的鳄鱼皮手包里,
慢悠悠地掏出一个红包,像是打发乞丐一样递到我面前,语气冰冷,“明天别空手去,
这里面是200块钱,包给你弟,别丢了咱们家的脸。
”我接过那个薄薄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红包,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二百块。她用二百块,
来堵我那被他们一家子吞掉的三十万。真是,太大方了。
2回到我那个由储物间改造而成的小房间,连张像样的书桌都没有。我把红包扔在床上,
打开了电脑。屏幕亮起,桌面是一个倒计时软件,
上面鲜红的数字显示着:距离计划执行还有:11小时27分钟半年前的那个下午,
也是在这个房间里,我妈声泪俱下地握着我的手。“晚晚啊,你爸做生意被人坑了,
资金链断了,咱们家马上就要破产了!你得救救我们啊!”我当时刚拿到一笔项目奖金,
加上这几年拼死拼活攒下的钱,卡里正好有三十万。那是我给自己准备的买房首付,
是我扎根在这个吃人城市的唯一希望。看着我妈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我犹豫了。“晚晚,
妈知道你也不容易,但这钱就当是借我们周转一下,最多半年,半年就还你!”她赌咒发誓。
我信了。我把卡里所有的钱,一分不剩,全都转给了她。结果第二天,
我就从小姨女儿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们全家喜提新房的照片。定位,
是本市最高档的楼盘之一。而那套房子的首付,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万。我当时如遭雷击,
浑身冰冷。我冲回家质问我妈,她一开始还支支吾吾,被我逼急了,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又怎么样!”她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打得我耳鸣了半天,“那是我亲妹妹!
她儿子结婚买房,我这个当大姨的帮衬一下怎么了?你一个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
要房子干什么?钱放在你手里也是乱花,给你弟买房,那是正事!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把我凌迟得体无完肤。“你懂事一点!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小姨夫单位好,你弟以后前途无量!我们现在帮他们,
以后他们还能不拉扯我们家一把?你这个白眼狼,一点长远眼光都没有!
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那天,我被她推出了家门。我站在楼下,
看着自家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灯光,感觉自己像个笑话。我为了那三十万,
吃了三年的速食泡面;为了省几块钱的交通费,
每天提前一小时起床去挤公交;同事约的下午茶、周末的聚餐,我一次都不敢参加。
我把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像只蚂蚁一样,勤勤恳懇地往自己的小窝里搬粮食。结果,
一场大雨,就把我所有努力都冲垮了。不,那不是大雨。那是我的至亲,联手给我掘了坝。
我没有哭。从那天起,我就知道,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我回到出租屋,
打开电脑,创建了一个新的文件夹。我给它命名为:礼物。
你们夺走了我安身立命的希望,那我就毁掉你们引以为傲的天堂。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表弟王浩发来的微信:“姐,明天早点来帮忙啊,好多活儿呢。”语气理所当然,
带着一丝命令。我盯着屏幕,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慢慢地打出两个字:“好的。
”3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不是去帮忙,而是去打印店,将我准备了半年的“礼物”,
一份份打印装订好。当我到达婚礼酒店时,现场已经忙得人仰马翻。我妈看见我,
又是一通数落,嫌我来得晚了。小姨则笑眯眯地把我拉到签到台,把收礼金的重任交给了我。
“晚晚最细心了,这事交给你,小姨最放心。”她拍着我的手,眼神里满是算计。我知道,
这是怕我这个“外人”偷懒,特意安排个没法摸鱼的岗位。我顺从地点点头:“好的,小姨。
”我坐在签到台后,微笑着迎接每一位来宾,接过每一个红包,
一丝不苟地在本子上记下名字和金额。“哎哟,这不是晚晚吗?越来越懂事了!”“是啊,
浩浩有这么个好姐姐,真是他的福气!”亲戚们的夸奖不绝于耳。小姨站在一旁,
脸上笑开了花,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她当着所有人的面,
大声宣布:“我们家晚晚为了她弟这婚事,可是掏心掏肺啊!她那点工资,
全都拿出来支持她弟了!现在这年头,这么好的姐姐,打着灯笼都难找哦!”我低着头,
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在冷笑。掏心掏肺?对,我确实是掏心掏肺了,只不过,
是准备把你们的心肝肺都掏出来,放在太阳底下,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我默默地在本子上,
将那些和小姨夫公司有业务往来的“朋友”送的礼金金额,后面都画上了一个小小的星号。
小姨不知道,这份她让我记录的礼金簿,将会成为纪委核查她丈夫不明收入来源的,
第一份铁证。婚礼仪式快开始了,小姨夫,那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挺着啤酒肚走到我面前。
他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人模狗样的西装,油腻的脸上泛着红光。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力道不小,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施舍和命令。“晚晚,辛苦了。等会儿仪式上,
你上去替你弟说几句祝福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不容置喙,“好好说说,
你是怎么支持他的,让你弟妹家那边也看看,我们老王家,是多么团结和睦。”我抬起头,
迎上他那双浑浊又贪婪的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好的,姨夫。”正合我意。
我正愁没有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来亲手送出我的这份“大礼”。4婚礼进行曲响起,
整个宴会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只有一束追光,打在从门口缓缓走来的新郎新娘身上。
表弟王浩今天确实人模狗样,租来的高定西装把他衬得有几分人样。他身旁的新娘,
年轻漂亮,满脸都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真可怜。她大概还不知道,
自己嫁进了一个什么样的贼窝。司仪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说着千篇一律的祝福语。
台下的宾客们鼓着掌,我妈和小姨更是激动地抹起了眼泪,仿佛她们才是这场盛典的主角。
我坐在台下,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我在等。等我的出场时刻。终于,
在交换戒指、亲吻等一系列流程走完后,司仪提高了音量:“接下来,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新郎最亲爱的姐姐,
也是为我们新郎付出最多的人——林晚小姐,上台为新人致辞!”来了。我深吸一口气,
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缓缓走上舞台。追光灯打在我身上,有些刺眼。我看到台下,
我妈和小姨那骄傲又得意的眼神。她们挺直了腰板,仿佛在向所有人炫耀,看,
这就是我们调教出来的,最懂事、最无私的女儿外甥女。
表弟和新娘也一脸幸福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颂歌”。司仪将冰冷的话筒递到我手里。
我握紧话筒,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最后,落在我妈的脸上。
我看到她用口型对我说:好好说。我笑了。放心,妈。我会“好好说”的。我清了清嗓子,
对着话筒,微笑着开口:“今天,我确实有一份特殊的‘大礼’,要送给我的好弟弟,
以及我最‘亲爱’的家人们……”5我话音落下,全场安静了一秒。我看到台下第一排,
我妈和小姨的脸上,露出了期待又满意的笑容。她们以为,
我的“大礼”是指什么感人肺腑的煽情告白,是为她们脸上贴金的华丽辞藻。
我没让她们“失望”。我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酝酿了一下情绪,
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开始了我的表演。“我亲爱的弟弟,王浩。
”我深情地望着他,眼眶里适时地泛起泪光,“从小到大,在我心里,你就不只是我的弟弟。
你更是我的责任,是我的骄傲。”这话说得我自己都快吐了,但效果拔群。
台下已经有感性的女宾客开始抽纸巾了。我妈更是激动地抓住了小姨的手,
一副“看我女儿多懂事”的表情。“我还记得,半年前,你和弟妹决定要买婚房。那时候,
你们遇到了困难。”我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牺牲”的悲壮感,“作为姐姐,
我当时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受委"屈。所以,我拿出了我工作这些年,
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所有积蓄。每一分钱,都沾着我加班熬夜的汗水,
都寄托着我想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小窝的梦想。”我一边说,一边回忆起那些为了省钱,
在冬天用冷水洗头的夜晚;那些为了赶项目,
连续48小时不合眼的周末;那些收到房租催缴信息时,躲在厕所里无声哭泣的瞬间。这些,
都是他们看不见的。他们只看得见我银行卡里的数字。“很多人问我,后悔吗?
把自己的梦想,嫁接到了弟弟身上。”我话锋一转,提高了音量,脸上绽放出圣母般的光辉,
“今天,我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大声地告诉你们——我不后悔!”“因为我的弟弟,
值得!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的就是他的,他的……还是他的!”说到最后,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全场掌声雷动,比刚才交换戒指时还要热烈。
我妈和小姨激动地站了起来,拼命鼓掌,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她们的虚荣心,在这一刻,
膨胀到了顶点。我看到表弟王浩,挺直了腰板,得意地看着他的新娘,仿佛在说:看,我姐,
牛逼吧。新娘也感动得一塌糊涂,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感激。我微笑着,
享受着这最后的掌声。心里默数着倒计时。三。二。一。就在这时,
宴会厅那两扇沉重的雕花木门,“砰”的一声,被猛地推开了。掌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