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宛臻端起安神汤,闻了闻,眉头紧锁,而后又手指沾点汤汁尝了尝,随即眼底寒意乍现。
缓息散,虽药性温和,短期服用只会让人嗜睡、乏力,可长期累积下来,会损伤根本,轻则体虚难孕,重则耗损性命。
“往后许柳氏送来的任何东西一一查验后再收下。”
秋叶自幼便跟在柳宛臻身边,立即明白了柳宛臻的意思:“奴婢明白。”
她看着柳宛臻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心里也跟着发酸,小姐自小没了亲娘,好不容易对许柳氏敞开心扉,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等秋叶退出去,柳宛臻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没关系,只是又多了一个该死的人。
不过现下,柳宛臻最关心的还是秦文禹的事。
秦文禹的尸体沉在寒山寺的湖里,虽说那里偏僻,但时间一长,难免会被人发现。
本来无凭无据,柳宛臻丝毫不担心自己被怀疑。
可是突然冒出个宁止白,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晋王宁霄,原名楼霄,战功赫赫,被赐皇姓,封晋王,乃大越唯一异姓王,手握二十万北晋军,常年镇守边关。
其子宁止白更是天纵之姿,能文能武,小小年纪便上了战场,立下不少战功。
只可惜,三年前伤了眼睛,从边关归京。
杀一个秦文禹她可以毫无顾忌,可宁止白不一样,晋王手握兵权,圣上对其既倚重又颇为忌惮,宁止白作为晋王世子,哪怕“失明”三年,京中也没人敢轻易招惹。
这个宁止白,最好是真瞎了,若他装瞎,那可就有意思了。
“小姐。”秋叶轻叩房门,端着一碗参茶进来,“方才管家来说,明日是十三公主的生辰宴,宫里已经送来了请柬。”
十三公主宁嫣然,柳宛臻姨母惠妃的独女。
柳宛臻接过参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驱散心底的寒意。
她这个表妹一向深得皇帝宠爱,她的生辰宴,皇室宗亲、京中权贵定然都会到场,宁止白作为晋王世子,应当亦在其中。
到时候,她不可避免要与他碰面。
柳宛臻不信宁止白一点破绽都没有。
时间来到第二日傍晚,夕阳还未完全沉下,皇宫早已被装点完毕。
从宫门到御花园的长街上,挂满了红灯笼,宫人提着宫灯往来穿梭,脚步声与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御花园的“揽月台”是今日宴会的主场地,台中央搭着戏台;台下摆着数十张紫檀木桌,每张桌上都摆着描金食盒,里面盛着不少佳肴。
柳宛臻随柳父抵达时,宴会已近开场。
大越未有男女不同席的礼节,她抬眼望去,台下早已坐满了人,左侧是皇室宗亲,右侧是文武百官及家眷。
最显眼的是揽月台正中的位置,皇帝身着明黄龙袍,正笑着给身旁的十三公主夹菜,宁嫣然穿着粉色绣孔雀的宫装,娇俏地依偎在皇帝身边,偶尔撒娇说句话,引得皇帝哈哈大笑,满场的气氛都跟着热络起来。
“柳小姐来了?”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柳宛臻转头,见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对方笑着拉她,“快坐这边,方才还说起你呢!”
柳宛臻顺势坐下,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向右侧角落——宁止白果然在。
他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依旧穿着月白锦袍,只是眼上蒙着白绢。
桌前摆着茶水和点心,却没动过,周身的安静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反倒显得有些扎眼。
柳宛臻端着酒杯,看似在看台上的表演,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宁止白的方向。
宴会过半,皇帝离去,不少大臣也借口离开,只剩下一些年轻男女笑得肆意。
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哄笑——几个世家公子起哄着要比划投壶。
“光我们几个有什么意思?要我说,不如请晋王世子也来玩玩?”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李衡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宁止白,“就是不知世子眼盲,能不能投中壶嘴?”
这话一出,周围的笑声瞬间变了味,虽未出言不逊,但眼神里都是看热闹的意味。
京中素来有人嫉妒宁止白的才名,如今见他“失明”,自然少不了趁机贬低嘲讽。
宁止白身旁的十一脸色一沉,刚要开口反驳,宁止白却抬手按住他,声音依旧温和:“李公子说笑了,本世子目不能视,哪能跟诸位比。”
李衡却不依不饶,故意拿起一支箭递过去:“世子试试嘛,输了也不打紧,就当给公主殿下添个乐子。”
柳宛臻心头一动,这倒是个绝佳的试探机会,就别怪她落井下石了。
她放下酒杯,起身走到两人中间,笑着打圆场:“世子常年征战沙场,身上有功夫底子,说不定单凭耳力,也能比我们这些睁眼人厉害呢?”
“柳小姐说的是。”众人起哄道。
柳宛臻顺势从李衡手里拿过箭,走到宁止白面前,将箭递到他手边:“世子若是不介意,不如试试?”
宁止白指尖一顿,随即握住箭杆,“既然柳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便试试,若是丢人,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世子,正前方十步之外。”柳宛臻提示道。
他抬手将箭搭在指尖,微微侧头,像是在分辨壶的方向。
周围的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宁止白忽然手腕一抬,箭“咻”地飞出,不偏不倚地擦过壶嘴落在地上。
李衡当即笑出了声,“哎呀,看来世子这‘耳力’也不怎么样嘛,连壶边都没沾着——也是,眼瞎了就是眼瞎了,强撑做什么呢?”
这下,周围不少人大着胆子随声附和,“亏得以前还说是什么天纵之姿、惊才绝艳,现在连支箭都投不准……”
十一气得脸色铁青,攥着拳头就要上前理论,却被宁止白再次按住。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是本世子许久没碰这些,手生了。让诸位见笑了。”
柳宛臻站在一旁,眉头微蹙,以宁止白的功夫,若是没瞎,投壶而已,可如今被如此刁难……
她心里的疑云不仅没散,反而更重了。
“装什么装,一个瞎……”
李衡还想再嘲讽几句,柳宛臻不咸不淡地声音响起:“李公子还是积些口德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