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缥缈便叮嘱了云真不要出房门。
这是自复活以来，缥缈第一次如此严肃叮嘱，还将屋子的门窗都关了起来。
不过云真并没有在意，仍旧待在房间里作画。
晌午时分，太阳十分***，云真突然感到一阵胸闷心悸，忍不住打开窗户大口喘气。
一袭水色长袍在眼前掠过，衣上的暗金色枫叶纹在光下泛起涟漪。
那个身影准备御风离去，却猛地一顿脚步，急切转身看向窗户。
云真惊得后退。
那个人十分熟悉，正是她唯一的师兄，虚无殿的大弟子，崇枫。
“真真！？”
云真第一次从师兄的脸上看见如此波澜起伏的表情。
的确，任谁看见早己灰飞烟灭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都会这样失态吧。
他一脸不可置信，云真本想好好调侃一番，却瞧见师兄眼中浓郁的悲伤和喜悦。
云真一时哑言，只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冲他笑笑：“师兄。”
他身体一震，落在院中，疾步走来，步子有些摇晃。
缥缈走出正厅，见状脸色一白，立即瞬移过来挡在云真身前。
“缥缈神君，能让我见见师妹吗？”
云真有些讶异，一向端庄沉稳的师兄，语气中竟会带着些许失控。
“真真如今身体虚弱，受不了***，还请崇枫殿下莫要为难。”
缥缈向后伸手，将云真往中间拢了拢，似乎想遮的更严实些。
“崇枫并无恶意，只想见一见她。”
缥缈还想说些什么，云真只觉得她太过小题大做，开口打断了她要说的话：“许久不见师兄了，我也想和师兄叙一叙旧。
师兄如果不嫌我屋子简陋，就请进来吧。”
缥缈看她开了口，知道阻拦也没有用，只看着崇枫。
崇枫大步走到云真面前停住，定定望着她，久久不言。
云真正要开口，却猛地被揽入怀中，力气之大，几乎让她窒息。
缥缈立即不满地将云真拉出来。
云真得了喘气的机会，弯腰咳个不停。
缥缈一边替她顺气，一边瞪着慌乱的崇枫：“还请崇枫殿下自重！”
“这，我并不知道，她竟这样虚弱。”
崇枫想过来看看，却被挡住。
云真缓过气，摆了摆手：“是我自己没用，不怪师兄。
没想到多年未见，师兄反倒变得如此热情，倒叫我措手不及了。”
崇枫愣住，扯出一个笑容：“真真你莫要取笑师兄了，我实在太过激动，自从…那之后，我总是盼着能再见到你，却也知道希望渺茫，如今……”“天下筵席终散尽，人生何处不相逢，师兄倒是看不开了。
我房中没有招待之物，还请师兄稍等，我去准备。”
云真终于将他请进屋。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我...”崇枫话音未落，她却己经往厨房走去。
崇枫只得站在房中，手足无措。
缥缈看出他的不自在，想起自见到他后，云真便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只得放缓了语气：“你与真真好好聊聊，她身体不好，只望你不要***她，莫要…”她停了下来，又望了望不远处的厨房，叹了口气：“罢了，我先行离开。”
缥缈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真真心里芥蒂，但又希望真真能放下虚无神君的事。
如今看来，真真并不排斥崇枫，只能希望他能开导真真。
再三思索，缥缈并没有提醒他，不要说起虚无的事。
云真端来刚做好的糕点时，崇枫正坐在桌前闭目养神。
知她进来，他开口说话，语气己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准备了什么？
怎的辛苦了那么久？”
“我们许久未见，我自然要用你最喜爱的东西招待你。
你不知道，在缥缈山找这东西有多难。”
云真将糕点放在桌上，崇枫闻言睁开了眼睛，笑道：“你还记得我最喜爱的东西？
可真难得。”
“那是自然。”
云真笑望他一眼，揭开了一旁的茶壶。
“菩提茶。”
又指了指糕点，“菩提糕。
可都是我亲手做的。”
然而崇枫的脸色却变得十分奇怪。
“真真，这些，乃是师父的最爱……”听见这话，云真手上一顿，干笑一声：“怎么可能，师兄你别取笑我了。
我明明记得是你呀，我为你做菩提糕，看你舞剑，脑中梦中，日日都是你……”“真真！”
崇枫看出了眼前人的异常，一把抓住她的双肩，眼中悲切，厉声说道：“你醒一醒！
那明明是师父！”
“你最爱跟在师父后面，看他舞剑修炼。
如今竟连这些也不愿记得了吗？！
真真，你何苦这样欺骗自己！”
崇枫字字诛心，云真心神剧震，几欲癫狂。
“不是的！
不是的！
那是你！
你最擅丹青，我为了追上你，每日都在练习，我画了好多的你！
你看！
你看！”
云真一把抓过桌案上堆得高高的宣纸，将它凑在崇枫面前。
崇枫望着那些画，深吸口气，咬牙一字一句说道：“你好好看看，这金眸银发的模样，如何会是我！”
云真望着他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又看了看画中飞扬的银发，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是啊，其实她一首都知道，那些日日夜夜回忆的往事，都是她与师父的记忆。
可是她一首欺骗自己，告诉自己那是师兄，时间久了便将自己欺瞒了过去。
谎言被揭开，云真猛地挣开他，侧身打翻了桌上的茶壶，滚烫的茶水泼在身上。
她一个趔趄，往一旁摔去。
崇枫忙抱住她，两人一同摔在地上。
身后的桌案被撞翻，宣纸飞洒一室，及目之处全是那个身影。
云真胸中气血翻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嘶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明明想忘了他的！
可是我不能！”
“为什么！
我好难受！
可是我忘不了他！
为什么…”眼泪涌出来，她喷出一口鲜血，视线模糊起来。
崇枫慌乱地扶着云真，身上墨迹、泪迹、血迹斑驳，狼狈不堪。
他满脸痛楚：“真真！
你别这样！
真真！”
房门外传来一声惊叫，缥缈扑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真！
你莫要吓娘亲！”
她想要将云真抱起，后者却死死抓着崇枫，只喃喃说道：“为什么…师父…为什么…要杀我…”云真又呕出几口鲜血，只觉得心肺都要呕出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