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大门玻璃正好印出她拉长的影子,被阳光切成两半。
池望留下的尴尬气息还没彻底散去,店里气氛像刚打碎过杯子,残留一线爆米花味的不安。
这时,苏澈推门进来——她的身姿一如既往地端首,西装马甲内搭白衬衣,衬得皮肤冷白,显得她和这个温热夏天疏离了一分。
陶西西熟练地朝她晃了晃几根手指:“别皱眉,今天有薄荷拿铁,第一杯我请,保你原地拔萃。”
苏澈眉尾一挑,目光落在蔷薇花盆上:“你是不是又种死了一株?
上次你跟那位广告导演斗嘴,没把人气死,先把植物熏死了?”
“我那是给他疗伤,”陶西西嘴角一咧,索性把蔷薇花放回吧台,手一摊,“蔷薇是易碎体质,不像你,刀枪不入,感情都能自动回弹。”
苏澈将公文包扔到椅背上,干脆利落地坐下,眼波流转间藏着薄雾:“感情要是真的能回弹,也用不着沦落到靠婚礼策划业务续命。”
陶西西为她磨豆子,声音跟温水一样:“你明天不还有场婚礼要跑?
新娘子看你都要比新郎激动,岑禹以前还打趣你,是不是应该考虑把自己的也顺便策划了。”
苏澈嗤笑一声,端起咖啡杯闻了闻香气,没有回答。
两人沉默了一会,只能听见咖啡豆研磨的脆响,像是帮谁打碎了沉积在心里的残渣。
“你以为啊,爱情就是好咖啡吗?”
陶西西拿着新磨出的咖啡沫比划,“谁用高压一冲,就能萃取出所有秘密?
有些苦味,藏在底层,搅也搅不匀。”
苏澈拿勺沿着瓷杯壁搅圈,轻慢地嗤了声:“那你还老劝我放下过去?”
“我那是怕你搁太久,会酸。”
陶西西嘴快,语气却软下来,秋千似的,“说到底,你和岑禹那个乌龙,是不是也该有个答复?
你前天路过杂志社门口,是不是看到他了?”
苏澈脸上略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那种惯常的不近人情:“他邮来的那封邀请信还没拆。
大概是他又要开什么展,要人去捧场。”
“都分手两年了,你还记得他当初写的字?”
陶西西歪着头,“还是你单纯记得吵架那天他的背影?”
苏澈像是被杠到了最柔软的一处,指腹一紧,搅勺差点掉下杯底。
她扬起下巴,伪装的防备立刻上线:“西西啊,你是不是闲得慌,非要用我的旧伤来消磨你的同情心?”
陶西西见她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干脆倚靠着柜台,语调清亮:“你倒说说,我的人生里有什么比关心你更有意思的?
池望那家伙今天还冲门口发呆,被我一把怼了回去,广告导演真是闲得发慌。
爱情和咖啡啊,这会儿都对应不上他的调性。”
苏澈挑眉,对她和池望的“初见奇遇”略有兴趣:“池望看着是玩世不恭一派,实际上比谁都憋着那点小心思。
他的朋友江牧不是一首跟他混一块儿?
我上次路过他们广告公司门口,那小子盯着你照片三分钟,差点把路灯看倒了。”
陶西西装作扣豆壳子,佯装不在意:“江牧?
他啊,上回帮我修咖啡机,结果把保险丝烧了。
蔷薇市小城市大生活,圈子就那么点,大家都是互相递锅。”
苏澈抿了口咖啡,忽然又问:“西西,你真的不想找个人好好谈吗?
别着急否认——你帮别人补心缝魂,怎么自己这一针都不会下?”
陶西西起先还笑意盈盈,听到这话神色却淡了些。
她用手掌胡乱理了理发梢,嗓音忽而低下去:“你以为我愿意啊?
可就是腻烦了那种失而复得的套路。
恋爱不就是两个人互相拆台,拆着拆着,谁先怂了谁就输了。”
苏澈轻声嘀咕:“有时候,不是怂,是累。”
她停顿一下,道:“这年头,越是对感情有执念的人,越容易害怕深陷。”
陶西西没再反驳,而是侧头安静看了苏澈一会儿,把咖啡端到她手边。
“拿铁里多加了一勺焦糖,今年夏天你比去年更辛苦。
别做梦全靠自己撑,咱们合伙,不许倒啊。”
那一刻空气温度似乎柔软下来。
苏澈难得不冷场,低头喝了口咖啡,淡淡地笑起来:“你呀,总会在最不得体的时候安慰人。”
“那是因为世界本来就够正经的了,蔷薇市的咖啡馆要不胡闹点,我得抑郁多少年。”
苏澈终于缓和下来,目光从窗外斜斜洒进来的光影里收回。
她从包里摸出一个精致的请帖,蔷薇图样印在封口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
话语终于软下一线:“你陪我去吧,那家展览。”
陶西西顺水推舟,从吧台后递来一块慕斯蛋糕。
脸上是动人的笑,“明天我店休,就算天塌下来,也能帮你扛。”
两人相视一笑,咖啡豆与笑声在小店溢散,把所有疲惫都熬煮成午后阳光的香气。
“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这代人的爱情,其实和这咖啡一样——总有人喜欢浓烈,有人逃避苦涩,剩下的大多只愿意加糖搅拌,骗骗自己而己。”
苏澈说,声音里没了冷漠,反倒镶进莫名的温情。
陶西西看着她,像是要把这句话记进心里。
她刚要答话,外头忽然响起手机***,吧台上的屏幕亮了。
号码陌生,却隐约熟悉。
陶西西愣了愣,瞥一眼苏澈,只见她挑眉,嘴角勾出揶揄的微笑。
她吸了口气,笑着骂道:“不会又是哪个广告导演忘了钱包吧?”
推开玻璃门,一阵清风裹挟着店外的热闹。
陶西西走向大门,指腹隐隐发烫,心头有种说不清不楚的期待。
店里只剩下蔷薇和温暖的咖啡香,阳光浮在桌面上,像是给每一次悸动和犹豫都铺上了一层柔和滤镜。
而下一份咖啡的故事,也许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