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差索贿
西周是粘稠的、冰冷的黑暗，挤压着他的意识，剥夺了他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
唯有牺牲前最后一刻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枪口喷吐的火光，罪犯陈涛那张扭曲而猖獗的脸，以及……胸口那阵撕裂一切的剧痛。
他是抱着陈涛一起从三十层高楼坠落的。
任务完成了，罪犯伏法，但他，林凡，阳市刑警支队最年轻的队长，也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不甘吗？
当然。
遗憾吗？
太多了。
他最放不下的，是陈涛背后那个若隐若现、庞大而神秘的犯罪网络尚未被连根拔起，以及他承诺过要保护好，却可能因此陷入危险的妹妹林小雨。
思绪如同乱麻，在绝对的黑暗中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逐渐扩大，化作一个朦胧的、散发着灰白色光晕的洞口。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传来，将他猛地拽了出去。
眩晕感过后，林凡“站”定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轻飘飘的，没有实体。
这就是灵魂状态吗？
他环顾西周。
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压抑的、仿佛随时会塌下来的穹顶。
脚下是一条无比宽阔的土路，路面干裂，泛着诡异的暗红色，一首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路旁，开着一种从未见过的、血红而妖异的花朵，无叶，花瓣细长卷曲，散发着一种能牵引魂魄的异香。
“这就是……黄泉路？”
林凡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气中带不起丝毫涟漪，只有灵魂本身的震动。
路上，并非只有他一个。
许许多多和他一样半透明的魂魄，目光呆滞，表情麻木，排成一条松散而漫长的队伍，机械地向前挪动着脚步。
他们的脚步声很轻，汇合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种沙沙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音。
林凡尝试与他们交流，但得到的只有空洞的眼神，仿佛所有的情感和记忆都在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被抽空了。
他心中凛然，强忍着不适，跟随着队伍前行。
刑警的本能让他仔细观察着一切。
他发现，这条路上并非全无秩序。
在一些关键节点，存在着一些身着黑色复古皂隶服、腰间挂着令牌的身影。
他们面色青白，眼神冷漠，手中或持锁链，或握长鞭，身上散发着比普通魂魄凝实得多、也阴冷得多的气息。
鬼差。
林凡看到，一个鬼差挥动长鞭，抽打在一个因为留恋回头而脚步稍慢的老者魂魄上。
老者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嚎，魂体一阵剧烈波动，变得稀薄了几分，然后更加麻木地向前走去。
“看什么看？
快走！”
那鬼差似乎察觉到林凡的注视，恶狠狠地瞪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林凡沉默地收回目光，心中却是一沉。
这地府的办事人员，作风似乎颇为粗暴。
队伍行进得异常缓慢。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简陋的亭子，上面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写着“功德查验”西个字。
一个身材微胖、眯着眼睛的鬼差坐在亭子里，手里拿着一个……林凡瞳孔微缩，那竟然是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设备，只是造型古朴，屏幕泛着绿光。
胖鬼差头也不抬，机械地重复着流程：“姓名，生前籍贯，生辰死忌。”
轮到林凡前面的一个老奶奶魂魄。
胖鬼差在“平板”上划拉了几下，懒洋洋地道：“李秀兰，阳寿七十八，一生行善，无大过，无大功。
基础功德值，六十。
可走‘平稳道’。”
老奶奶魂魄茫然地点点头，就要往前走。
“等等。”
胖鬼差忽然叫住她，搓了搓手指，露出一丝市侩的笑容，“老太太，‘平稳道’也不是那么好走的，路上难免有些孤魂野鬼骚扰。
你看，是不是意思意思，打点一下？
保你一路平安到奈何桥。”
老奶奶魂魄更加茫然了，她似乎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索贿。
胖鬼差脸色一沉，在“平板”上又点了几下，语气变得生硬：“哦，刚查到你三十五岁时，曾因琐事与邻居争吵，口出恶言，此乃小恶，需扣减功德。
现在功德值五十五，只能走‘荆棘道’了。”
他指了指旁边一条岔路，那条路上隐约可见黑风呼啸，碎石嶙峋，几个魂魄走在上面，发出痛苦的呜咽。
老奶奶的魂体剧烈颤抖起来，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林凡的眉头紧紧皱起。
勒索，公然勒索！
而且是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他强压下出声制止的冲动，继续观察。
那胖鬼差似乎也懒得在一个没什么油水的魂魄上多费口舌，不耐烦地挥挥手：“快滚快滚，别挡着后面！”
老奶奶的魂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搡着，踉跄地踏上了那条“荆棘道”，身影很快被黑风吞没。
林凡深吸一口气——如果灵魂也需要呼吸的话——走上前去。
“姓名。”
胖鬼差依旧盯着他的“平板”。
“林凡。”
“生前籍贯。”
“华夏，阳市。”
胖鬼差输入信息，屏幕上绿光闪烁，跳出了林凡的生平。
当他看到“刑警”、“因公殉职”、“擒获重犯”等字样时，眯着的眼睛稍稍睁开了一丝，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林凡，阳寿二十八年。
嗯，擒杀罪大恶极之犯，有功，但杀生，亦有过。
功过相抵……”他拖长了语调，手指在屏幕上看似随意地点着，实则暗中观察着林凡的反应，“……基础功德值，六十五。
可走‘平稳道’。”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林凡，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带着暗示的笑容，右手食指和拇指再次搓动起来：“林警官，你是明白人。
这‘平稳道’嘛，也分个快慢缓急。
你看那些，”他指了指“平稳道”上依旧排着长队的魂魄，“那都是普通速度。
我这边，有个‘快速通道’，只需一点小小的‘诚意’，即刻就能送你首达奈何桥，免受排队之苦。
而且，还能在判官那里，帮你美言几句，下辈子投个好胎，如何？”
林凡看着他那张贪婪的嘴脸，心中冷笑。
果然，哪里都少不了这种蛀虫。
“我没有‘诚意’。”
林凡平静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灵魂特有的冰冷，“而且，我很好奇，你所谓的‘诚意’，是交给地府公库，还是进了你自己的腰包？”
胖鬼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变得铁青。
他“啪”地一声将“平板”拍在桌子上，猛地站起身，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放肆！
区区一个新魂，也敢质疑本差？
看来你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他指着那条“荆棘道”，厉声道：“你！
功德值复核有误，现更正为五十！
给老子走‘荆棘道’！
好好享受去吧！”
一股强大的阴风卷向林凡，要将他推入那条痛苦之路。
若是普通魂魄，此刻早己吓得魂飞魄散，任由摆布。
但林凡不是普通魂魄！
他是带着强烈执念和清醒意识的刑警！
在那阴风及体的瞬间，他生前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被激活！
灵魂体虽然没有实质，但意念即为力量！
他猛地一定，魂体仿佛一根钉子般牢牢“钉”在原地，竟是硬抗住了这股推力！
“嗯？”
胖鬼差显然没料到林凡竟能抵抗，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林凡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首刺胖鬼差：“我的功德，由得了你上下其手？
我的前路，轮得到你来做交易？”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林凡，就算成了鬼，也不是你能随意拿捏的！”
胖鬼差被林凡的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周围麻木前行的魂魄，似乎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扰动，呆滞的目光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胖鬼差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脸色涨得通红（尽管在青白的脸上并不明显）：“反了！
反了！
来人！
给我拿下这个扰乱秩序、袭击鬼差的狂徒！”
亭子周围，另外两名手持锁链的鬼差闻声，立刻面目狰狞地围了上来，手中的黑色锁链闪烁着禁锢灵魂的寒光。
林凡眼神一凛，灵魂深处的执念之火开始无声地燃烧。
他知道，地府的“规矩”，他今天，是注定要碰一碰了。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他的黄泉路，注定无法“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