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杏眸中却盛满了与这身华丽嫁衣格格不入的沉静与忧思。
凤冠上垂落的南海珍珠流苏,随着我细微的呼吸轻轻碰撞,发出细碎而清冷的声响。
“二小姐,您真是……太美了。”
贴身丫鬟云舒的声音带着颤抖,小心翼翼地将一支赤金嵌红宝的牡丹花簪插入我高绾的发髻中,眼眶却微微泛红。
我望着镜中那张承袭了母亲八分容貌、甚至更胜一筹的脸,心中无半分喜悦。
今日这场为武林盟主殷溯准备的盛大婚礼,原本属于我才冠江湖的姐姐语然的婚约,却因她一月前的逃婚,落在了我的身上。
“念初,”哥哥孟明谦的身影出现在镜中,面带倦容,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
他双手用力按在我肩上,“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哥哥就算拼尽所有,也能护你周全。”
我苦涩一笑:“哥哥,语然姐姐可以一走了之,我却不能。
殷溯需要孟家的联姻来稳固地位,而孟家,也需要这门姻亲。”
这话半真半假。
我确实为了家族,但心底深处,还藏着一个对殷溯多年默默仰望的秘密,以及对自己命运的不甘。
哥哥长叹一声,不再劝说,只从怀中取出一支通体莹白的羊脂玉簪,簪头雕着含苞待放的玉兰。
“这是母亲的心爱之物,你带着,就当是母亲在陪着你。”
我接过玉簪,触手温润。
母亲爱玉兰,爱其高洁。
这玉簪的雅致,与我这身过于华丽的嫁衣格格不入,却莫名让我感到一丝宁静。
此时,府门外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己至。
云舒将那块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捧到我面前,那鲜艳的红色,灼痛了我的眼。
就在盖头即将落下的一刹那,我最后瞥了一眼镜中那个华美至极的新娘。
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情景猛地闯入脑海——那个我偶然所救、却发现是魔教中人后仓皇逃离的男子。
但愿,此生再不相见。
盖头落下,眼前只剩一片鲜红。
我被搀扶着,一步步走向花轿。
鞭炮声、锣鼓声、宾客的贺喜声交织,却仿佛隔着一层纱。
我感觉到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牵过了红绸的另一端,那一定是殷溯的手。
婚礼仪式繁琐而庄重。
我像个提线木偶,完成每一个步骤。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首到被送入洞房,周遭才安静下来。
新房里红烛高燃,香气馥郁。
我端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婚床之上,头顶的凤冠沉沉压着。
珍珠流苏在眼前漾开一片朦胧的光晕。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镶玄云纹的墨色靴尖停在我低垂的视线中。
盖头被喜秤挑起,我对上了殷溯被烛光映得半明半暗的脸。
他生得极俊朗,可那双眼里没有半分新郎该有的温度。
“累了?”
他执起我的手,指尖冰凉。
合卺酒的味道辛辣,我咽得急,呛得眼角沁出泪花。
殷溯取出素帕递给我,动作优雅却疏离:“这桩婚事能平息五派纷争,你功不可没。”
他忽然倾身,气息拂过我耳畔,“明日启程去江南别院,魔教近来在姑苏一带活动频繁。”
我心下一惊,抬头看他。
他却己首起身,吹熄了手边的烛火。
“记住你的身份,盟主夫人。”
黑暗中,他淡漠的声音响起。
红烛最终熄灭。
新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支玉兰簪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