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盛大婚礼的红毯，红得像滴血，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亲生父母，我的同胞弟弟，
还有他那即将过门的妻子，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跪在我的面前，哭喊着，撕扯着。可我的心，
比脚下光洁的大理石地砖还要冰冷，还要坚硬。他们不知道，那个被他们榨干、抛弃的我，
才是那个真正身怀宝藏的人。01 晚秋之殇我叫林晚，生于晚秋，我爸说，晚来得女，
是家里的珍宝。然而，这份“珍宝”的地位，在我弟弟林风降生那刻起，便荡然无存，
成了一根无人问津的野草。我们家住在城郊，父母靠着几亩薄田和打零工维持生计，
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从我记事起，母亲就总在我耳边念叨：你是姐姐，凡事都要让着弟弟，
这是天经地义的。我信了她的话，并将其奉为圭臬。弟弟想吃我嘴里含着的糖，
我便乖乖吐出来，用清水冲了冲，递到他手心。弟弟想要一件新衣裳，
我就必须穿着打了好几层补丁的旧外套，度过一个又一个冬天。那一年，
我和林风一同参加高考。我拼尽全力，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而他，
分数只够得上一所普通的大专。父亲拿着两份截然不同的录取通知书，
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沉默地抽了一整夜的旱烟，烟雾缭绕，像我们家化不开的愁云。
第二天清晨，母亲红肿着双眼推开了我的房门。她坐在我的床边，搓着手，
声音沙哑：晚晚，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同时供养两个大学生啊。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窖，但脸上依旧维持着惯有的平静。妈，我明白。
你弟弟毕竟是个男孩，将来要撑起门户，光宗耀祖的。女孩子嘛，
读那么多书终究没什么大用，早晚都是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人。母亲的话语很轻，
却像无数根淬了毒的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心脏。我抬起头，
目光落在墙上那些用无数个日夜的汗水换来的奖状上，金色的边框在晨光下显得无比讽刺。
我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不读了。
我从枕头下拿出那张承载了我十几年梦想的录取通知书，当着他们的面，一点一点，
撕成了无法拼接的碎片。纸屑飘落，像一场无声的雪。我瞥见父亲眼中闪过一瞬间的不忍，
但那情绪很快便被更深的漠然所覆盖。母亲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仿佛搬开了一座压在她心头的大山。唯有弟弟林风，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
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微不可闻的：姐，谢谢你。我没有回应他。从那天起，
我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我白天去镇上的纺织厂做工，
机器的轰鸣声震得我耳膜生疼；晚上回到家，还要帮着父母料理田地里的农活。
每个月发工资的日子，我都会把工资卡原封不动地交到母亲手里，
让她转给在城市里读大专的林风。母亲每次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
脸上的褶子都能笑成一朵菊花。我们家晚晚就是懂事，知道心疼家里。
她从不会问我在工厂里是否受了欺负，也从不关心我的手是不是又被机器磨出了血泡。
他们所有的关心，都通过电话线，飞向了远方的林风，问他钱够不够花，
在学校过得顺不顺心。林风的电话，十次有九次是来要钱的。妈，
我室友们都换了最新款的手机，我也想要一个，不然在同学面前没面子。妈，
学校有个很重要的技能培训班，要交三千块钱报名费。母亲总是满口答应，
然后毫不犹豫地从我的血汗钱里，划走一笔又一笔。有一次，我因为加班，
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刚到门口，就听见母亲正在和邻居张婶高声炫耀。
我家阿风可有出息了，在大学里当上了学生会干部，老师们都夸他能力强，
将来肯定能干大事！张婶随口问了一句：你家晚晚呢？我记得她学习也一直很好啊。
母亲的声音瞬间冷了八度，充满了不屑。嗨，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出息？
现在在厂里打工，一个月挣的钱正好能供她弟弟读书，也算是没白养。
我躲在门后的阴影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原来，
在他们眼中，我存在的全部意义，不过是为林风的“光明前程”铺路的一块垫脚石。
我没有进门，转身朝着后山走去。那里有我唯一的喘息之地，
一块外婆临终前指定留给我的荒地。因为那块地贫瘠，种不出什么像样的庄稼，
父母也就没有和我争抢。从那时起，我便爱上了摆弄那些花花草草。我不种寻常的作物，
只喜欢去深山里，挖掘那些无人问津、甚至被山民视为杂草的野生植物，
小心翼翼地移栽到我的地里。村里人都笑我，说我是在做无用功。
父亲更是对我破口大骂：有那闲工夫，不知道多去打两份工给你弟弟攒学费，
净整这些没名堂的玩意儿！我从不与他们争辩，只是日复一日，
沉默地为我的那些“野草”浇水、除虫、施肥。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些在别处长势孱弱的野生植物，一旦到了我的地里，便会焕发出勃勃生机。其中有一株，
是我从一处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上冒着生命危险挖回来的，它会开出一种淡紫色的小花，
花瓣薄如蝉翼，在风中摇曳生姿，美得不似凡物。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只觉得每当看着它，
心里积攒的那些苦闷与委屈，就能消散几分。02 血汗钱劫林风大专毕业后，眼高手低，
根本看不上镇上那些薪水微薄的工作。他吵着要去大城市闯荡，
去实现他口中的“宏图伟业”。母亲对此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对！我儿子就不是池中之物，
理应去大城市见见世面，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她拿出了家里仅存的一点积蓄，
又厚着脸皮找所有亲戚借了一圈，东拼西凑了两万块钱，
风风光光地将林风送上了去往大城市的火车。林风走了，家里的经济压力却陡然增大。
我不得不一个人打三份工，白天在纺织厂，晚上去镇上的大排档端盘子，
周末还要顶着烈日去城里发传单。我像一个被抽得飞速旋转的陀螺，没有片刻停歇。
短短两年，我整个人瘦得脱了相，体重掉到了八十斤以下。可我每个月寄回家的钱，
却像投入了无底洞，连一丝回响都听不到。林风在大城市混得并不如意，
眼看带来的钱即将花光，他又动起了“创业”的念头。他打电话回来说，
他有个同学拉到了一个绝佳的投资项目，稳赚不赔，唯一的门槛是需要二十万的启动资金。
二十万，对于我们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而言，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父母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那天晚上，他们将我叫到堂屋，昏黄的灯光下，
两张布满愁容的脸显得愈发苍老。最终，还是母亲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试探：晚晚，
你……你这些年自己手里，还有没有攒下什么钱？我心中冷笑不止，我的钱在哪里，
您不是最清楚吗？没有了，每个月的工资，不都一分不少地交给您了吗？
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你弟弟现在正处在人生的关键路口，我们做家人的，
无论如何都要拉他一把。父亲紧接着敲了敲桌子，
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你不是前两年用自己攒的钱，
在城里买了个小房子吗？我浑身一震，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那是我唯一的私人财产，
是我从牙缝里一分一分省下来，每天只啃两个馒头，
才勉强凑够首付买下的一个三十平米的单身公寓。那是我的退路，
是我给自己在这个冰冷世界上唯一的避风港。我死死地盯着他们，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道：那套房子，不能动。啪！父亲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指着我的鼻子怒吼：不能动？那是你亲弟弟！他要是倒了，我们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你是不是巴不得他过得不好？你这个当姐姐的，心怎么这么狠！
一顶“不顾亲情、心思歹毒”的大帽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扣在了我的头上。
母亲立刻配合地开始抹眼泪，哭声凄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养出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白眼狼！你弟弟从小到大，什么好的都想着你，现在他有难了，
你却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将牙根咬碎。他对我好？
抢走我的食物，穿走我的新衣，撕掉我的课本，这些就叫对我好？我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们见我态度坚决，立刻又换了一套策略。林风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听起来格外可怜。姐，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最后一次。
这个项目真的前景无限，等我挣到钱了，我保证加倍还给你，
到时候我给你在市中心买大别墅！姐，算我求你了，你要是不帮我，
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我明天就从楼上跳下去！母亲一把抢过电话，
对着我声嘶力竭地咆哮。你听见没有！你弟弟要是被你逼死了，
你就是我们林家的千古罪人！道德绑架，以死相逼，这是他们屡试不爽的拿手好戏。
我的心，在那一刻，一点一点地变冷，变硬，最后凝结成冰。但我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
看着父亲愁苦的脸庞，想着那毕竟是给了我生命的人，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我提出了我唯一的要求。房子可以卖。但林风必须亲笔写下二十万的借条，
房款按照银行同期贷款利息计算。另外，他创立的公司，我要百分之十的原始股份，
必须写入公司章程。我以为他们会因为这些苛刻的条件而犹豫。没想到，
父亲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行！没问题！只要你肯卖房救你弟弟，别说百分之十，
就是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们也替他答应了！电话那头的林风更是赌咒发誓，
说等他飞黄腾达，绝不会亏待我这个姐姐。我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对亲情的期望，
让我选择了相信。第二天，我便去中介挂牌，以低于市价许多的价格，
火速卖掉了我唯一的安身之所。拿到房款的那天，我没有片刻停留，
将钱一分不留地全部转给了林风。那一夜，我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
回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家。母亲指了指堆满杂物的储藏间，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你先在这里凑合住一晚，等你弟弟挣了大钱，肯定会给你买更大的房子。
我躺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闻着空气中弥漫的尘土与霉味，彻夜无眠。
03 野草重生出乎我的意料，林风的公司，竟然真的奇迹般地做起来了。
他投资的那个项目，恰好踩中了当时的市场风口，短短两年时间，公司就迅速发展壮大，
走上了正轨。林风也从一个落魄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别人口中年轻有为的“林总”。
他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买了豪车，买了别墅，还谈了一个名叫陈雪的漂亮女朋友。
我们一家人，也因此“鸡犬升天”。父母被他接到了城里的别墅里颐养天年，
每天的生活就是打打麻将、逛逛公园，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富足生活。
他们逢人便夸儿子是人中龙凤，是光耀门楣的大能人。而我，依旧被遗忘在那个家里，
像一个与这繁华格格不入的隐形人。我没有主动去林风的公司索要那所谓的百分之十股份，
甚至连当初那笔卖房的钱，我也绝口不提。我在等，等他功成名就之后，
能够主动履行他的承诺。然而，我没有等到。他仿佛彻底忘记了曾经的誓言，
忘记了是谁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卖掉了自己的栖身之所，为他换来了启动资金。
我没有再去工厂打工，索性回到了后山，守着外婆留给我的那片地，
专心致志地侍弄我的那些花花草草。那些被旁人视作“野草”的植物，在我的精心照料下，
长势愈发喜人。那株从悬崖上挖回来的淡紫色小花植物，
甚至结出了几颗樱桃大小的红色果子，果皮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我将它们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林风第一次带陈雪回家，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
陈雪的确很漂亮，打扮时髦，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只是看人的眼神里，
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慢与优越感。母亲拉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写满了讨好。哎呀，小雪啊，你长得可真漂亮，
跟我们家阿风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陈雪矜持地笑了笑，
目光不经意地在我身上扫过，那一闪而逝的轻蔑，被我精准地捕捉到。我当时刚从地里回来，
穿着一身沾满泥土的旧衣服，头发也有些凌乱，与这个光鲜亮丽的家，
以及这个精致得像个洋娃娃的女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饭桌上，
陈雪故作天真地对我母亲说。阿姨，你们家这别墅环境真好，视野也开阔，就是……
她伸出纤纤玉指，遥遥指向窗外我那片精心打理的土地。
那片荒地上怎么种了些乱七八糟的杂草啊？太影响整体美观了，不如找人拔了，
全部种上玫瑰或者月季，多浪漫啊。母亲立刻像哈巴狗一样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我早就觉得那些玩意儿碍眼了。那是晚晚不懂事，瞎种着玩的，我回头就让她全给拔了，
种上你喜欢的花。我握着筷子的手，骤然停在了半空中。我抬眼看向陈雪，
她正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挑衅地回望着我。我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吃完了碗里的饭。
饭后，陈雪端起一杯刚泡好的滚烫的茶，慢悠悠地走到我房间的窗台边，那里，
正放着我最宝贝的那盆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哎呀！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手一歪，整杯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精准地全都浇在了那株植物的根部。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让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干什么！
陈雪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眼圈一红，泫然欲泣。我……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我手滑了……对不起。林风立刻像护食的猎犬一样冲了过来，一把将陈雪揽入怀中，
然后转头对我怒吼道。你吼什么吼！小雪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不就是一盆破草吗？
死了我赔你一百盆！你至于对她这么大声吗！母亲也快步跑过来，
伸出手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扫把星！成天就知道给我们家惹事！
小雪第一次上门，你就敢给她脸色看！还不赶紧跟小雪道歉！道歉？
我看着那株被沸水烫得瞬间卷曲枯萎的叶片，心疼得如同刀绞。那是我花费了整整三年时间，
耗费了无数心血，才终于养到开花结果的宝贝。我环视着他们一家人，
陈雪在林风怀里委屈地啜泣，林风对我怒目而视，母亲则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张开双臂将他们护在身后。而我，就像一个闯入别人家宴的恶客，一个罪大恶极的外人。
我忽然笑了，笑得凄凉。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一盆‘破草’放在这么碍眼的地方，
挡了贵客的路。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一眼，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盆已经奄奄一息的花，
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04 空谷幽兰我搬回了后山外婆留下的那间旧屋。老房子虽然破败，四处漏风，
但至少能让我自由地呼吸。我用尽了所有我知道的土办法，查阅了无数资料，
想尽一切办法去挽救那株花的生命，但它的叶子，还是一天比一天枯黄，了无生机。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