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亦步亦趋地跟着那戴斗笠的弓箭手，脚下的路越发难走，尽是湿滑的青苔和缠绕的藤蔓。
那人似乎对这片山林极为熟悉，在黑暗中行走如履平地，偶尔抬手拨开挡路的枝条，动作利落干脆。
林砚一路跌跌撞撞，手臂和小腿被荆棘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泥水混着血渍黏在衣服上，又冷又硬。
但他不敢吭声，只是咬着牙紧跟其后，生怕一不留神就走散在这无边的黑暗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像是穿透夜幕的星辰。
“到了。”
那人低声道，加快了脚步。
林砚心中一喜，连忙跟上。
走近了才看清，那光亮来自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庙宇不大，墙体斑驳，屋顶甚至塌了一角，露出黑洞洞的夜空，但庙门尚且完好，门楣上“山神庙”三个模糊的字迹，在微弱的光线下依稀可辨。
那人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率先走了进去。
林砚紧随其后，刚踏入庙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烟火气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庙内光线昏暗，正中央供奉着一尊残缺的山神塑像，神像前的香案积着厚厚的灰尘。
角落里堆着一些干草，借着从屋顶破洞透进来的微光，能看到干草堆旁燃着一小堆篝火，火苗跳跃着，映得周围一片温暖的橘红。
“坐。”
那人指了指篝火旁的一块石头，自己则走到神像另一侧，将长弓靠在墙上，解下斗笠，露出了完整的面容。
林砚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有些冷硬，下巴上带着一点青色的胡茬。
他的眼神很沉静，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只是偶尔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锐利。
“多谢……多谢恩公相救。”
林砚在石头上坐下，烤着冻得发僵的手，声音有些干涩。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只能用了最朴素的敬称。
那人没应声，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干硬的麦饼。
他递了一块给林砚，自己拿起一块，就着篝火的热度慢慢啃着。
林砚接过麦饼，入手冰凉坚硬，他却像是捧着什么珍宝，用力咬了一大口。
粗糙的饼渣剌得喉咙生疼，他却吃得狼吞虎咽。
从下午到现在，他滴米未进，又经历了逃亡和生死，早己是饥肠辘辘。
“恩公……您认识我师父？”
林砚咽下嘴里的饼，忍不住问道。
刚才对方开口就问他是不是周老铁的徒弟，显然是认识师父的。
那人啃饼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目光深邃：“算认识。”
“那您知道……我师父他……”林砚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想问师父是不是真的死了，却又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那人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周老铁当年退出江湖，隐居在乱石坡，本想安稳度日，却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让林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青霜剑’到底是什么？
‘七星重现’又是什么意思？”
林砚一口气问出了所有的疑问，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寝食难安。
那人放下手里的半块麦饼，用火棍拨了拨篝火，火星噼啪作响。
“青霜剑是三十年前‘剑仙’叶孤舟的佩剑，叶孤舟当年凭此剑横扫江湖，无人能敌，却在巅峰之时突然失踪，青霜剑也随之不知所踪。”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叙述往事的沧桑，“江湖传言，青霜剑中藏着叶孤舟的毕生武学秘籍，还有一个关于‘七星宝藏’的秘密。”
“七星宝藏？”
林砚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嗯，”那人点头，“传说前朝末年，有位藩王将搜刮的巨额财宝和兵器藏在了一处隐秘之地，布下七星阵守护，故称七星宝藏。
谁能得到它，便有颠覆天下的力量。
这些年，江湖上为了寻找七星宝藏，不知流了多少血。”
林砚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那柄看似普通的断剑，竟然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师父一个普通的铁匠，怎么会和这样的秘宝扯上关系？
“那‘七星重现’呢？”
“七星阵需以七件信物为引才能开启，江湖人称‘七星令’。”
那人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三十年前叶孤舟失踪后，七星令也散落各地，再无音讯。
周老铁说‘七星重现’，意思是那些失踪的七星令，可能己经重现江湖了。”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所以……那些黑衣人，是为了青霜剑里的秘密，还有七星令而来？”
“是，也不全是。”
那人道，“黑风堂只是西陲的一个小门派，没这么大的野心，他们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势力。”
林砚愣住了，他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仇杀，却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复杂的江湖秘辛，甚至还关乎什么宝藏。
他一个铁匠学徒，突然被卷入这样的漩涡，只觉得头晕目眩。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茫然地看着对方，眼神里充满了无助。
师父死了，家没了，前路是未知的危险，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那人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师父让你去找听雪楼的苏楼主？”
林砚连忙点头：“是，师父说让我往东南走，去找听雪楼的苏楼主，告诉他七星重现了。”
“听雪楼……”那人低声重复了一句，眼神有些复杂，“苏惊尘倒是个靠谱的人，只是听雪楼远在江南，从这里往东南走，少说也有几千里路，一路上杀机西伏，就凭你，走得到吗？”
林砚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伤口的手，又想起刚才那几个黑衣人的凶狠，还有对方口中“更大的势力”，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
是啊，他手无缚鸡之力，连基本的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穿越几千里的江湖，平安抵达江南？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那把长弓，递到林砚面前。
“这弓，你能拉开吗？”
林砚愣住了，抬头看向他。
只见那人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清冷，反而多了一丝期待。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长弓。
弓身很沉，带着木头的温润感，弓弦紧绷，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那人之前的样子，用力拉动弓弦。
可无论他怎么使劲，弓弦都纹丝不动，反而勒得手指生疼。
“力气不够，技巧也不对。”
那人淡淡地说，从他手里拿过长弓，左手握住弓身，右手搭箭，只轻轻一拉，弓弦便弯成了满月，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费力。
“江湖险恶，没有自保之力，寸步难行。”
他放下长弓，看着林砚，“你若信我，接下来的路，我陪你走一段。
路上，我教你些保命的本事。”
林砚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恩公……您说的是真的？”
那人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却让林砚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我姓秦，单名一个越。”
他说，“你不用叫我恩公，叫我秦大哥就行。”
“秦大哥！”
林砚激动地喊了一声，眼眶瞬间红了。
在这绝望的境地，秦越的出现，就像黑暗中的一道光，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秦越嗯了一声，重新坐回篝火旁，添了些柴。
火苗又旺了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像是一对即将踏上未知旅途的伙伴。
林砚看着跳动的篝火，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跟着秦大哥学本事，一定要活着抵达听雪楼，完成师父的嘱托。
只是他不知道，秦越为何会突然提出要帮他，又为何对青霜剑和七星令的事如此了解。
这个看似沉稳可靠的秦大哥，身上似乎也藏着不少秘密。
夜渐渐深了，雨彻底停了，庙外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悠远而神秘。
林砚靠在石头上，听着秦越低沉的呼吸声，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在他睡着的时候，秦越悄悄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随即又望向庙外漆黑的山林，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