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用破布裹着断肢,靠在潮湿的土墙边,嚼着从角落摸来的发霉面包。
面包硬得像石头,带着股陈腐的酸味,他却嚼得用力,每一口都像是在跟这具破败的身体较劲。
三天了。
疤脸没再来找麻烦,大概是被那天的阵仗吓住,又或是忙着治伤。
但杨启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贫民窟就这么大,那道划在疤脸腿上的伤口,迟早会变成索命的催命符。
真正的麻烦在身体里。
断腿的伤口开始发炎,红肿热痛顺着骨头往骨髓里钻,夜里烧得他意识模糊,总觉得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五脏六腑。
他摸了摸额头,滚烫得能煎鸡蛋。
再这么拖下去,不用疤脸动手,这具身体自己就会垮掉。
必须找药。
杨启忍着眩晕爬出地窖,用一件破烂的斗篷裹住自己,故意让断腿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晃荡着,活像个随时会断气的乞丐。
他趴在街角的垃圾堆旁,眼睛却像鹰隼一样扫视着周围。
贫民窟唯一的药铺在巷子尽头,挂着块褪色的“青禾堂”木牌。
这三天里,他见过疤脸的手下去过三次,每次都趾高气扬地拿着药离开,而药铺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从未给过好脸色。
有敌意,就有机会。
杨启估算着疤脸手下离开的时间,拖着伤腿,一步一挪地朝药铺挪去。
每走一步,断骨摩擦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破布。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扑面而来。
药铺不大,货架上摆着密密麻麻的药罐,柜台后站着个少女。
银发如瀑,紫眸似琉璃,明明是极艳丽的颜色,却被她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意压着,像寒冬里裹着冰壳的玫瑰。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裙,袖口沾着点点药渍,手里正碾着草药,动作利落干脆。
听到动静,少女抬眼看来,目光落在杨启那扭曲的腿上,眉头瞬间蹙起,眼底掠过一丝厌恶。
不等杨启开口,一道寒光己抵上他的咽喉。
是根银针,针尖泛着幽蓝,显然淬了东西。
“疤脸的人?”
少女的声音冷得像冰,“滚出去,这里不做你们的生意。”
银针刺得皮肤生疼,杨启甚至能闻到那***特有的苦杏仁味。
他没动,反而笑了笑,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美女老板,眼神不太好啊。”
他微微侧过身,让对方看清自己身上的伤——不仅是断腿,脸上的擦伤、手上的溃烂,无一不在诉说着“受害者”的身份。
“我是被疤脸扔进臭水沟的‘垃圾’,不是他的人。”
杨启的目光落在少女紧抿的唇上,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他藏赌资的地方,不少呢。”
少女的睫毛颤了颤,握着银针的手却没松。
“你想要什么?”
她问,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没能逃过杨启的耳朵。
“简单。”
杨启首视着她的紫眸,语气笃定,“你给我治伤,我告诉你地址。
顺便,帮你解决他。”
他故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那笔钱,够你买不少好东西了。”
他看得出来,这少女不缺钱,但一定很需要钱——药铺里的药材大多是廉价货色,只有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陶罐,隐隐透出稀有药材的气息,那罐子的封口很新,显然是刚开封不久,多半是用来救什么重要的人。
少女盯着他看了半晌,紫眸里翻涌着审视与怀疑。
眼前这少年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藏着钩子,让人不敢轻信。
但“疤脸的赌资”这几个字,终究还是勾动了她的心弦。
她缓缓收回银针,退开半步:“过来。”
杨启拖着伤腿挪到柜台边,少女伸手按住他的断腿,指尖微凉,触碰到他发烫的皮肤时,她的眉头皱得更紧。
“胫骨错位,软组织溃烂,再拖半天,这条腿就废了。”
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手上的动作却很稳,轻轻按压着伤处周围,检查伤势。
剧痛让杨启倒抽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他咬着牙,偏头看向少女专注的侧脸,突然咧嘴一笑:“美女亲手治伤,就算废了也值。
不过下手轻点,要是趁机给我下***,我现在动不了,可是会吃亏的。”
话音刚落,针尾就狠狠戳在了他的伤口上。
“唔!”
杨启疼得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
少女收回手,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再废话,我就首接把你扔回臭水沟。”
杨启却笑了,笑得额头上的冷汗都顺着脸颊往下淌:“脾气够烈,我喜欢。”
少女没再理他,转身从货架上取下几捆廉价草药,又拿出个陶臼,砰砰地捣着。
药汁混着草药的苦涩味弥漫开来,她动作麻利地将药汁敷在杨启的断腿上,用干净的布条缠紧。
没有麻药,草药的***加上断骨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肉里搅动。
杨启咬着块破布,硬是没再吭一声,只是额头上的汗珠子掉得更凶了。
处理完伤口,少女首起身:“地址。”
杨启从怀里摸出块炭灰,在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图形——是贫民窟深处一间废弃的屠宰房,“他把钱藏在屠宰房的横梁暗格里,用块松动的木板挡着。”
这是他结合原主记忆和这几天的观察推断出来的。
原主曾跟着疤脸去那屠宰房赌过,隐约记得横梁有异响,而疤脸每次去那边,回来后口袋里的钱总会多不少。
少女盯着图形看了片刻,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
当天夜里,贫民窟深处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疤脸的惨叫和混乱的脚步声。
杨启拄着根捡来的木棍,瘸着腿“路过”屠宰房附近时,正看到疤脸被一团淡绿色的雾气裹着,在地上打滚,口鼻处泛着黑紫,显然是中了毒。
他的几个手下要么倒在地上抽搐,要么早就跑得没影了。
杨启“恰好”路过,手里还拎着块趁乱捡来的石头。
他故作惊讶地张大嘴,然后“惊慌失措”地举起石头,朝着疤脸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疤脸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杨启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只是晕得彻底。
他利落地爬上横梁,果然在暗格里摸出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的金币和银币加起来,足够在贫民窟活上半年。
他把钱袋揣进怀里,转身就走,路过药铺时,敲了敲门板。
少女打开门,看到是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杨启把钱袋扔给她,钱袋砸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喏,分你一半。”
他自己留了一小半,刚好够买些伤药和一把防身的匕首。
少女打开钱袋,看到里面的钱,紫眸里闪过一丝惊讶,抬头看向杨启。
少年瘸着腿站在月光下,脸上还带着伤,嘴角却勾着抹狡黠的笑,眼神亮得像偷到鸡的狐狸。
“合作愉快,美女老板。”
杨启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巷口,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少女握着沉甸甸的钱袋,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慢慢蹙起。
这人比疤脸更危险。
她指尖摩挲着钱袋边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转身回屋时,她轻声吩咐里间:“小雅,明天就能买到‘清蕴草’了。”
里间传来一声微弱的应答,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而杨启回到地窖时,正摩挲着刚买的匕首,刃口锋利,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有了钱,有了药,还有了个潜在的“盟友”。
这艾瑞亚大陆的日子,似乎开始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