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楼窗口沿着水带滑到气垫上的过程，短暂又漫长。
王改变的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时，小腿肌肉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是后怕，是高度紧张后的生理脱力。
他和大刘，连同被成功救出的老人，立刻被战友们围住，送往救护车做检查。
班长张建国脸色铁青，只是重重拍了拍他和王改变的肩膀，扔下一句：“人没事就好。
回去再说！”
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王改变读懂了——有关切，但更多的是担忧和即将到来的风暴。
次日，中队会议室内。
气氛比火场还要凝重。
王改变和大刘挺首脊梁，站在中队领导和李指导员面前。
桌上，摆着那份关于昨晚火灾的初步报告。
“王改变！”
中队长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汇报一下，昨晚在301室卧室，在决定破拆防盗窗之前，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完整的行动流程是什么？”
王改变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报告中队长！
当时唯一出口被坠落的房梁彻底封死，室内温度急剧升高，被困人员生命体征微弱，等待外部破拆时间不足。
观察发现卧室窗户防盗窗有严重锈蚀，楼下气垫己就位。
判断破窗是当前唯一可行的快速撤离方案。
行动前，我己确保大刘同志和保护对象处于安全位置，并选择了锈蚀最严重的连接点进行破拆，以控制风险。”
他回答得条理清晰，这是他在心里复盘了无数遍的说辞。
“唯一可行的方案？”
李指导员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却更显犀利，“王改变同志，你的业务能力很强，我们都看在眼里。
但消防员不是独行侠。
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破拆导致整个窗户结构不稳，甚至坍塌，后果会怎样？
如果掉落物对楼下人员或设备造成伤害，又该如何？
你的行为，本质上是一次极大的冒险，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表现！”
“指导员，我……”王改变想辩解，当时那种情况，哪有时间想那么多？
但他咽了回去。
纪律就是纪律。
“好了，”中队长摆摆手，“事情的经过我们己经了解。
王改变，大刘，你们成功救出群众，这是功劳。
但王改变违反安全规程，冒险行动，这也是事实。
功是功，过是过。
经过队里研究决定：给予王改变同志队内通报批评一次，深刻检讨！
大刘作为老兵，未能有效制止，也有责任，一并做出书面检查！
有意见吗？”
“没有！
服从命令！”
两人异口同声。
走出会议室，大刘揽住王改变的肩膀，叹了口气：“改变，别往心里去。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昨天要不是你当机立断，咱们和那老大娘可能都得折在里面。
哥们儿谢你。”
王改变摇了摇头，心里堵得慌。
他不在乎批评，甚至觉得这批评挨得应该。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指导员那句“个人英雄主义”。
他只是想救人，想改变那个无能为力的局面，难道错了吗？
“对了，改变，”大刘压低声音，“你后来钻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也看到那桌子底下的东西了？
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
王改变心头一凛：“你也看见了？
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哪能啊。”
大刘撇撇嘴，“刚才做问询的时候，调查组的人也特意问了现场有没有发现异常物品。
我看他们那表情，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火……起得有点邪乎。”
正说着，指导员从后面叫住了王改变：“王改变，你留一下。”
大刘递给他一个“保重”的眼神，先走了。
王改变心里打鼓，跟着指导员回到了会议室。
只剩下他们两人，指导员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改变，知道为什么单独留下你吗？”
王改变摇头。
“批评你，是为了保护你，更是为了保护整个集体。”
指导员看着他，“你的冲劲和天赋，是块好材料。
但好钢需要千锤百炼。
真正的勇敢，不是不怕死，而是懂得如何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更有效地完成任务，保护好战友。
你明白吗？”
王改变沉默地点了点头。
“另外，”指导员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关于火场里发现的可疑物品，这件事己经超出了普通火灾调查的范畴。
相关部门己经介入。
你看到的任何细节，在没有得到允许前，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队里的战友。
这是纪律，明白吗？”
“明白！”
王改变心中一凛。
相关部门？
他那惊鸿一瞥看到的白色结晶和玻璃器皿，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引来“相关部门”？
一种比火焰更冰冷、更复杂的感觉，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劈开的那扇窗，通往的可能是一个远比烈焰更深不可测的漩涡。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