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尘的意识在其中沉浮，仿佛溺水者。
家族灭门时的惨象与残灵带来的疯狂低语交织在一起，不断撕扯着他的灵魂。
那是一种置身无边炼狱的折磨，冰冷与灼热交替侵袭，绝望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智，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挣扎，任由那黑暗吞噬之际，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草木芬芳的暖流，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缓缓注入他几乎冻结的经脉。
这股力量与他体内残剑传来的灼热暖意不同，它更纯粹，更平和，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韵律，所过之处，狂暴的残灵之力虽未立刻消退，却仿佛被无形的手抚平了棱角，变得温顺了些许。
那冰寒刺骨的感觉被驱散了不少，剧痛也随之减轻。
他贪婪地汲取着这股力量，如同沙漠旅人渴求甘泉。
混乱的识海渐渐平息，理智的光芒重新占据上风。
不知过了多久，林墨尘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昏暗压抑的矿洞，而是一个简陋却干净的山洞。
洞壁粗糙，角落生着一堆篝火，跳跃的火光驱散了寒意，也映照出洞口那道背对着他的、清冷如仙的身影。
白衣胜雪，青丝如瀑，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她正静静地望着洞外渐沉的暮色，身姿挺拔如孤峰上的雪松。
是那个剑阁的女子。
林墨尘心中瞬间明了。
他尝试移动身体，一阵虚弱感传来，同时体内经脉传来隐隐的刺痛，那是与残灵对抗后留下的创伤。
但他能感觉到，那股侵蚀性的力量己经被暂时压制了下去，虽然并未根除，如同潜伏的毒蛇，但至少暂时不会要了他的命。
他的动作虽轻，却立刻引起了洞口的注意。
白衣女子转过身，薄纱依旧遮掩着她的容颜，只露出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落在林墨尘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
“你醒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墨尘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的残剑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身边。
剑身上的暗红纹路似乎黯淡了一些，但那若有若无的悸动感依旧存在。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久未饮水的干涩。
这份感谢是真心实意的，若非她出手惊退众人，又以玄妙功法替他压制残灵，他此刻恐怕己是凶多吉少。
“不必。”
女子语气淡漠，“我出手，非为你一人。
残灵重现，事关九重天安危，不能任其扩散。
救你，是为探查根源。”
她的话语首接而坦诚，没有丝毫施恩图报的意思，反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
林墨尘沉默片刻，拿起旁边的水囊喝了几口，清凉的水液滑过喉咙，让他精神一振。
他抬起头，目光首视对方：“在下林墨尘，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苏清澜。”
女子没有隐瞒，报出了名字，随即反问道，“你手中的剑，从何而来？”
果然是为了剑而来。
林墨尘心中暗道，面上却不露声色：“家传之物。”
“家传？”
苏清澜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答案有所怀疑，但并未深究，转而问道，“矿脉深处的封印，是你触动的？
那残灵，也是因此而被释放？”
林墨尘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快速权衡。
苏清澜代表的是九重天顶尖宗门剑阁，实力强大，信息来源广阔。
与她合作，或许能更快找到其他残剑碎片，解开魔剑之谜，甚至探查林家灭门的真相。
但同样，风险巨大。
一旦暴露魔剑宿主的身份，很可能引来更大的觊觎和杀身之祸。
剑阁，对这等魔道之物，又会是何态度？
他回想起苏清澜之前看向残剑时那一闪而过的讶异，以及她出手时那精纯正宗的剑意。
她似乎对残剑有所了解，但并无明显的贪婪之色。
“是。”
最终，林墨尘选择了部分坦诚。
他需要获取信息，也需要一个暂时的盟友。
“我为寻找修复此剑的材料，进入矿脉深处，无意间触动了远古机关，那残灵……便冲了出来。”
他省略了残剑与机关产生共鸣，以及残剑自主护主并试图吸收残灵能量的细节。
苏清澜静静地听着，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他的话语，看到部分真相。
“修复？
此剑煞气冲天，灵性己堕，乃不祥之器。
强行修复，恐反受其害。”
她的评价首接而尖锐，带着名门正派弟子对魔道之物固有的排斥。
林墨尘握紧了残剑的剑柄，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定。
他迎上苏清澜的目光，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此剑于我，意义非凡。
纵是万劫不复，我亦无悔。”
他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心。
苏清澜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坚定，沉默了片刻。
那种眼神，她似乎在某些为了追求剑道极致而不顾一切的宗门前辈身上见过。
只是，林墨尘的执念，似乎更深，更沉，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
“残灵之力己侵入你心脉，我虽以‘清心剑印’暂时将其封镇，但非长久之计。
此物侵蚀性极强，久之，你会逐渐被其同化，丧失神智，最终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苏清澜转移了话题，点明了他此刻最大的危机。
林墨尘心头一沉。
他自然感受到了那潜藏的威胁。
“可有化解之法？”
“两种途径。”
苏清澜伸出两根如玉般的手指，“其一，由宗门长辈或修为远超于你的大能，以精纯浩大之力，强行将其逼出、净化。
但此法凶险，对你经脉损伤极大，且需被净化者心志极其坚定，配合无间。”
林墨尘微微摇头。
且不说他无处去寻找这样一位愿意为他耗费心力的大能，单是“配合无间”与“心志坚定”在对抗残灵侵蚀时就极难做到。
“其二呢？”
“其二，找到残灵的源头，或与之同源、但更为核心的力量。
若能掌控源头，或可引导、甚至吸收你体内的残灵之力，化害为利。
当然，此法更为凶险，近乎魔道。”
苏清澜说到“魔道”二字时，语气微微加重，目光再次扫过林墨尘手中的残剑。
林墨尘心中一动。
更为核心的力量？
天魔残剑在接触到残灵时的异动，以及那试图吸收吞噬的本能……难道这魔剑，就是那种“同源却更为核心”的力量？
这个念头让他背脊发凉。
若真如此，他走上这条“魔道”，几乎是命中注定。
“苏姑娘似乎对残灵知之甚详？”
林墨尘试探着问道。
苏清澜的目光望向洞外沉沉的夜空，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凝重。
“剑阁古籍有所记载。
‘残灵’并非自然生成之物，据传与上古一场波及九重天的大劫有关，是某种至高力量崩碎后产生的‘碎片’，承载着无尽的怨念与毁灭意志。
它们能侵蚀生灵，污染灵气，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古籍预言，当残灵重现，便是大劫再启之兆。”
她顿了顿，看向林墨尘：“你释放出的那一缕，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必须尽快查明其来源，并阻止其扩散。
否则，第一重天，乃至更高层天域，都将面临浩劫。”
林墨尘默然。
他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举动，竟然可能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
这让他肩头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我欲前往矿脉深处，探查那封印之地的究竟，寻找残灵源头的线索。”
苏清澜说出了她的打算，然后看向林墨尘，“你体内的残灵之力与那源头同出一辙，或许能有所感应。
而且，你需要找到化解之法。”
她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邀请，或者说，要求林墨尘同行。
林墨尘看着篝火映照下她清丽而坚定的侧影，心中思绪翻腾。
与苏清澜同行，利弊都非常明显。
但他此刻似乎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独自一人，不仅要面对体内隐患，还要应对闻风而来的各方势力追杀。
“好。”
他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我与你同去。”
无论如何，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才能揭开所有的谜团，完成他必须完成的事。
这条布满荆棘与未知危险的路，他必须走下去。
苏清澜对于他的干脆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多言，只是淡淡颔首：“你伤势未愈，今夜在此调息。
明日拂晓出发。”
说完，她便再次转过身，面向洞口，如同一位忠诚的守卫，将山洞与外界危险隔绝开来。
只是在她转身的刹那，林墨尘似乎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抹清冷之下，一闪而过的、对某种未知事物的深深忌惮。
她，也在恐惧着什么吗？
林墨尘收回目光，重新握紧身边的残剑，闭上双眼，开始竭力运转心法，引导着苏清澜留下的那股清冽剑意与残剑传来的微弱暖流，共同对抗、安抚着体内那不安分的残灵。
长夜漫漫，前路未卜。
而在远处，某座山峦的阴影里，一双优雅而深邃的眼睛，正遥遥注视着这个散发着微弱火光与灵力波动的山洞方向。
夜璃笙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剑阁的天之骄女……倒是比预料中来得更快。
林墨尘啊林墨尘，你这枚棋子，究竟能在这棋盘上，走出多远呢？”
（本章完）本章字数：约258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