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光是冷白色的，映在光洁的瓷砖上，泛着清冷的光。林岁岁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指尖还沾着水渍。程砚正好开门进来，带着一身初秋的凉意。他把西装外套搭在衣帽架上，
没有看她，只淡淡说了句：“谢谢。”“不客气。”林岁岁应着。两人在餐桌旁坐下，
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没有多余的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安静。两年了，
这套公寓对他们而言，更像一个共享的精致宿舍。他睡主卧，她睡客房，财务严格AA，
行程互不报备。直到晚餐接近尾声。林岁岁放下筷子，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推到程砚面前。
程砚正要夹菜的筷子顿住，视线从她的脸移到那张纸上——《离婚协议书》。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眉骨下的阴影深了一些。他拿起协议展开，目光扫过条款。
“苏晚回国了。”林岁岁平静地解释，“我们的协议可以提前结束了。”程砚没说话，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半晌，他抬起头，眼底沉沉：“所以？”“我们离婚。对你，对她，
都好。我没有任何异议，签了字就去办手续，
不会耽误……”刺啦——尖锐的撕裂声打断了她的话。程砚面无表情地将协议书撕成碎片，
扬手一撒，雪白的纸屑纷纷扬落。“林岁岁，”他站起身，声音压抑，
“你凭什么单方面毁约？”林岁岁愣住了。纸屑还在飘落。她看着眼前这个骤然陌生的男人，
脑子里一片空白。成全他和白月光，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定格在他微敞的领口。家居服领口露出一段清晰的锁骨线条，
还有锁骨偏上那颗小小的、颜色偏深的痣。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被尘封的记忆角落。
三个月前，公司庆功宴，她喝多了。残存的画面是滚烫的皮肤相贴，紊乱的气息，
还有她好像……伸手碰过那里。鬼使神差地，或许是被他的怒火搅乱了心神，
她听到自己飘忽的声音：“程砚……你这里，”她指着他锁骨的位置，“有颗痣。
”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里死寂。程砚周身的怒气一滞。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锁骨，
又猛地抬眼看她。那双沉静的眼眸里，风暴在凝聚，又有别的复杂情绪悄然滋生。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所以呢？”他声音低哑，
带着危险的迫近，“你想说什么？林岁岁。”林岁岁被他逼得后退，脊背抵住餐桌边缘。
那颗痣，醉酒后的混乱记忆，他反常的态度……所有线索缠绕成一团乱麻。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所以呢？她也不知道。
---时间倒回两年前。林岁岁被催婚催得不敢接电话。一次相亲失败后，
母亲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她挂了电话，精疲力尽。合租的室友程砚，那天难得也在。
他坐在对面沙发上看着笔电，神色冷淡。他们合租大半年，交流仅限于水电费和清洁排班。
就在林岁岁发呆时，程砚合上了电脑。“林岁岁。”她懒懒应了一声。“我奶奶病重，
想看到我成家。家里安排相亲，很麻烦。”他陈述着，像做项目报告，“我们协议结婚，
怎么样？”林岁岁以为自己听错了。“协议结婚。”他重复，“找房子共同居住，应付家庭。
财务AA，互不干涉私生活。期限三年，到期离婚，财产清晰。”这个提议太过荒诞，
却又诱人。能堵住家里的嘴，有个稳定住所，
而且程砚……一个看起来对感情毫无兴趣的工作机器。风险呢？除了失去法律上的单身身份，
似乎没有实质损失。她考虑了三天，最终回复：“好。”程砚效率极高，拟好协议，
条款细致到“不得在公共场合做出亲密举动”。林岁岁看过，除了好笑，倒也放心。
他们找了两居室公寓，主卧带独立卫浴归程砚，林岁岁使用次卧和客卫。所有开销严格记录，
月底结算，精确到分。两年来，他们像两颗运行在各自轨道上的行星，
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直到苏晚回来的消息，像石子投入死水。苏晚，程砚的大学学妹，
也是他唯一一个林岁岁感觉“不同”的女性朋友。林岁岁在毕业合照上看过她，
站在程砚旁边，笑得明媚，而程砚的表情，是林岁岁从未见过的柔和。所以，她提出离婚，
理所应当。她以为程砚会干脆签字，或许还会礼貌说句“谢谢配合”。万万没想到，
等来的是被他撕碎的协议书，和他压抑的质问。还有那颗痣引发的，
此刻让她心跳失序的危险对峙。---“我……”林岁岁语塞。那句关于痣的话，
完全是在他压迫感下的口不择言。程砚又逼近一步，呼吸可闻。
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淡淡烟草味，侵占了她的感官。“那天晚上，”他盯着她，
“你记得多少？”林岁岁脸颊轰一下烧起来。他承认了！那个夜晚不是幻觉！
“我……不记得了。”她下意识否认，“可能是个意外。我们还是谈谈离婚……”“意外？
”程砚嗤笑。他抬手隔空点了点自己的锁骨，“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林岁岁心脏猛跳。
她说过什么？还做过什么？残存画面更加汹涌——昏暗灯光下，她好像不止碰了痣，
似乎……还凑得很近，盯着看，然后……记忆再次断片。“我说了什么？”她脱口而出，
带着破罐破摔的急切。程砚目光沉静如水，暗流汹涌。他看了她几秒，缓缓开口：“你说，
‘程砚，你这里有个记号，跑不掉了’。”跑不掉了……林岁岁僵住，血液仿佛凝固。
这句话太暧昧，太具有占有欲。这真是她说的？对着协议结婚的室友？“看来你真不记得了。
”程砚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但单方面毁约，不行。”他弯腰捡起筷子，
仿佛刚才失控的不是他。他重新坐下，夹了冷掉的青菜，动作优雅。“离婚，
等我确认苏晚回国不影响‘协议’后再说。在这之前，一切照旧。”一切照旧？
林岁岁看着满桌狼藉，和那个平静进食的男人，荒谬感直冲头顶。协议被他撕了，
离婚被他否决了，关系变得扑朔迷离。而他，居然说要一切照旧？程砚吃完，擦嘴起身，
经过她时脚步微顿。“主卧浴室下水道有点堵，明天记得联系物业。”他说完，走向书房，
关上门。留下林岁岁对着满地碎纸片，和心脏里无法平息的惊涛骇浪。冷战开始。或者说，
林岁岁单方面的冷战。程砚完全配得上“一切照旧”。他依旧早出晚归，
周末在家也多在书房。碰面时表情无异，仿佛那晚失态是梦。
他甚至能平静提醒她：“小区通知清洗外墙，窗户别开。”林岁岁却做不到若无其事。
她开始刻意避开他。估算他起床时间提前躲开；晚上听到动静绝不走出房间。一起吃饭？
绝无可能。家里气氛冰点以下。那颗痣，那句“跑不掉了”，像魔咒循环播放。
她拼命回想细节，只捕捉到模糊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每一次回想，都心跳加速，
莫名恐慌。他们越界了。界限一旦跨过，无法回到原状。而他，为什么绝口不提？
为什么不肯离婚？因为苏晚？需要“程太太”做挡箭牌？还是……她不敢深想。这天下午，
林岁岁接到陌生来电。“是岁岁吗？我是苏晚。”林岁岁手指收紧。苏晚？怎么有她电话？
“你好。”“我回国了，想跟你喝下午茶？聊聊？”苏晚语气友善，带着亲昵。
理智告诉她要拒绝，但某种说不清的情绪驱使她答应。“好啊。”---咖啡馆格调优雅。
苏晚比照片更漂亮，香芋紫连衣裙，肌肤胜雪。她亲热地拉林岁岁的手。林岁岁不自在抽回。
“岁岁，这边。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我们以前见过？”“你们结婚前，
聚会上见过一次。觉得你和阿砚挺有夫妻相。”苏晚掩嘴轻笑。夫妻相？林岁岁端起水杯。
恐怕只有“室友相”。点单时，苏晚熟练点手冲瑰夏，看向林岁岁：“记得阿砚不喜欢咖啡，
总觉得影响工作效率。”语气自然，带着熟稔。林岁岁握菜单的手指用力。程砚很少喝咖啡，
常备茶叶。她知道。但从苏晚嘴里说出来，格外刺耳。她点拿铁。苏晚聊天话题总绕过程砚。
“听说阿砚忙项目，总加班，辛苦。”“他胃不好，读书时就不按时吃饭，岁岁你多盯着。
”“书房绿萝还在吗？我当年送的，他说好养。”每一句都像细针扎心。苏晚对程砚的了解，
远超过她。他们拥有共同过去，是她无法跨越的鸿沟。而她？除了知道他睡主卧，
用固定品牌洗衣液，不喜欢葱姜蒜，书房有撕毁的离婚协议，还了解什么？
甚至不知他胃不好。酸涩狼狈涌上心头。“苏小姐，”林岁岁打断程砚大学趣事，
“这次回来长住？”苏晚顿了顿，笑容温柔，眼底锐光一闪：“看情况。国内机会多，
而且……重要的人在这里。”重要的人。指程砚？林岁岁垂眼，盯着杯中消散的拉花。
“是吗？”她轻声。“是啊，”苏晚前倾，压低声音，
“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前两天看到阿砚在珠宝店。是不是给你准备惊喜？纪念日礼物？
”纪念日？她和程砚有什么纪念日？林岁岁心猛地一抽。直觉不是惊喜。
荒谬念头窜入——程砚不肯离婚，因苏晚没答应？需要维持婚姻刺激苏晚，或更方便追求？
“已婚”身份有时比单身更能降低防备，试探心意。买珠宝……送苏晚？所以撕毁协议，
不是对她不同，是因没准备好，白月光没给明确回应。她从头到尾，只是工具，垫脚石。
想通这点，林岁岁浑身发冷。刚才因程砚反常产生的混乱悸动，变成巨大讽刺。她深吸气，
强迫冷静。抬头时脸上挂微笑。“可能吧，谢谢告诉我。不过程砚……有时注重仪式感。
”苏晚笑容微僵，恢复自然：“看来我多嘴了。你们感情好，让人羡慕。”又坐会儿，
林岁岁借口有事离开。走出咖啡馆，凉风一吹，她打个寒颤。心里空落落，堵得难受。
她拿出手机，找到程砚微信。聊天记录停留上周物业费分摊。手指悬停许久，
最终敲字：苏晚约我见面了。点击发送。倒要看看，他这次怎么“一切照旧”。
信息石沉大海。直到晚上十点多，程砚才回来。林岁岁窝沙发看综艺，注意力全在门口。
他开门，换鞋，放公文包，径直往书房走。“程砚。”林岁岁关电视叫住他。客厅安静。
程砚停步转身，脸上疲惫，目光没什么温度：“有事？
”冷淡态度点燃林岁岁压抑的怒火委屈。“我下午给你发了信息。”“嗯，看到了。
”“然后？你的白月光回国第一天约你法律上的妻子喝下午茶，宣示主权，
透露你背着我给她买珠宝，你就没什么想说？一句‘看到了’完了？”程砚静静听着，
脸上没表情，眸光微闪。“她不是我的白月光。珠宝是奶奶让她取，送你的生日礼物，
放我这里。”林岁岁愣住。奶奶送的？生日礼物？她生日快到了，自己都快忘了。所以，
不是给苏晚？苏晚故意误导？心里紧绷的弦松一丝。但更大疑惑愤怒涌上。“就算如此，
”她深吸气，“苏晚怎么知道我们地址？有我电话？协议写清清楚楚，互不干涉，
包括不透露隐私！你这样做让我困扰！”程砚沉默几秒：“地址不是我给。
电话可能她别的渠道问到。”他顿了顿，“我会处理。”处理？怎么处理？
林岁岁看他油盐不进，深感无力。他总是冷静理智，把她隔绝在外。“程砚，
我们这样下去有意思吗？”她疲惫，“苏晚回来了，你奶奶身体好。协议没存在必要了。
你为什么不肯离婚？”第二次问出问题。程砚目光沉静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复杂。
餐厅那晚危险气息隐隐浮现。“你就这么想离婚？”他声音低沉。“是！”林岁岁斩钉截铁。
受够猜疑，受够被他掌控节奏。程砚向前一步。林岁岁下意识后退，小腿抵住沙发。他伸手，
不是碰她，而是摘下眼镜。少了镜片阻隔，眼睛更显深邃锐利，带着不加掩饰的侵略性。
“林岁岁，”他看着她，一字一句，“三个月前那晚，你除了记得那颗痣，还记得别的吗？
”林岁岁呼吸一滞。他又提那晚！“我不记得了！”她吼出来，仓惶恼怒，“那天我喝醉了！
就算发生什么，也是意外！是错误！”“错误？”程砚重复，嘴角勾起极淡弧度。
他再次逼近，几乎鼻尖相抵，清冽气息将她包裹。“那你告诉我，”他低头，
温热呼吸拂过耳廓，声音低哑蛊惑，“一个错误，值得你一遍又一遍，在梦里叫我的名字？
”林岁岁猛地睁大眼睛，浑身血液彻底凝固。她梦里……叫他的名字？什么时候？
什么样的梦？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清晰倒映出她惊慌失措、无所遁形的样子。
程砚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因震惊微张的唇瓣，动作带着前所未有、令人心悸的亲昵占有欲。
“林岁岁，”他目光锁住她，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在没弄清楚那个‘错误’到底意味着什么之前——”“离婚，你想都别想。
”那句话像惊雷劈开所有混沌。林岁岁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逆流。梦里叫他名字？
她怎么会……程砚指尖的温度还留在唇上，带着灼人的印记。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书房，
关门声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那一夜，林岁岁彻夜未眠。接下来的日子，
公寓陷入更诡异的安静。程砚把自己关在书房，即使碰面也垂着眼，
周身笼罩着疏离又脆弱的气息。林岁岁没有主动开口。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只是默默在他深夜咳嗽时，倒杯温水放在书房门口，轻轻敲一下门便离开。
她开始不由自主重新审视程砚，审视自己。注意到他书房灯亮到很晚，脸色比之前苍白。
她甚至搜索养胃食谱，对着屏幕发呆，却始终没勇气实践。打破僵局的，是医院电话。
周五下午，市一院护士来电，说程砚胃出血晕倒，联系人是她。林岁岁大脑空白，
抓起手机冲出门。病房里，程砚闭眼躺着，脸色苍白，手背打着点滴。高大的人显得脆弱。
护士说是长期饮食不规律、过度劳累和精神压力导致急性胃出血。林岁岁机械点头，
眼睛盯着程砚。是因为她吗？因为争吵，离婚协议，被他“拒绝”的爱意？
愧疚心疼如潮水淹没她。程砚睫毛颤动，缓缓睁眼，焦距落在她身上。他愣了下，
眼底闪过一丝狼狈，随即恢复平静，试图撑起身。“别动！”林岁岁下意识按住他肩膀，
声音哽咽。程砚动作顿住，抬眸看她。四目相对。病房安静得能听见点滴声。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圈，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慌乱，眼底有什么在融化凝聚。
林岁岁不自在收回手，别开视线：“医生说你胃出血，需要静养。”“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