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新娘杀人事件
时值暮春,杨柳拂堤,杏花吹满头。
大理寺后院却是一派与这烂漫春光格格不入的肃静。
“呜……文心,不是我说,你们大理寺这红烧肉,真是这个!”
袁滚滚把脸从比他脑袋还大的海碗里抬起来,油光满面,右手翘着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赞叹。
他身形微胖,穿着一身不大合体的青色劲装,腰间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疑似从沈墨那里顺来的羊脂玉佩。
沈墨坐在石桌对面,一袭月白常服,清俊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把紫檀算盘,核对这个月的俸禄开支。
闻言,他眼皮都没抬,声音清淡如初融的雪水:“食不言,寝不语。
还有,吃完记得把玉佩还我。”
“嘿嘿,借来玩玩嘛,沾沾你这状元郎的文气……咦?”
袁滚滚忽然眯起眼,望向天空,嘴里叼着半块肉,含糊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U……U什么来着?
就你上次说的那个会飞的碟子?”
沈墨下意识抬头,只见一道黑影,伴随着凄厉至极的哭喊声,竟真的从大理寺高大的围墙外呼啸着砸了进来——“砰——!!!”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那东西不偏不倚,正落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上,将算盘、碗碟震得西散飞溅!
竟是一口薄木打造的、刷着劣质黑漆的棺材!
棺材盖因这猛烈撞击而震开,里面滚出一个身影——身穿大红嫁衣,头戴凤冠,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的年轻女子。
“妈呀!”
袁滚滚吓得往后一跳,手里的碗差点飞出去,“这、这业务范围……现在还包括快递签收了吗?
还是这种……加急的?”
不等他吐槽完,一个穿着绿色官袍、瘦得像根竹竿、脸色比那新娘好不了多少的男人,连滚爬爬地从院门冲了进来,见到沈墨,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沈墨的大腿,涕泪横流:“沈大人!
沈青天!
救命啊!
我们王御史家……闹、闹鬼了啊!
是鬼新娘索命!
鬼新娘啊!”
第二章 王府诡事来者是御史王守仁府上的管家,姓王,名福。
据他哭诉,王家公子王睿,三日前风光迎娶吏部侍郎的千金林婉儿。
本是洞房花烛、良辰美景,谁知次日清晨,丫鬟推门进去,发现新郎官王睿首接挺躺在床上,己然气绝身亡。
他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周身无任何伤痕,房中亦无挣扎打斗痕迹。
新娘子林婉儿则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只反复说是“一个穿着红嫁衣的无头女鬼”飘了进来,对着王公子吹了口气,公子便没了声息。
官府仵作验尸后,以“心悸突发,暴毙身亡”草草结案。
然而,怪事接踵而至。
凡是接触过王睿尸首的家丁、婢女,甚至那位验尸的仵作,都开始夜夜被同一个噩梦纠缠——一个无头女子,身着血污嫁衣,在迷雾中凄厉地唱着童谣:“月圆圆,轿抬抬,负心郎,魂飞来……”更恐怖的是,今天清晨,这位新娘子林婉儿,竟被发现穿着她那身凤冠霞帔,悬梁自尽在了王家祠堂!
而那祠堂的门窗,皆是从内紧紧反锁的!
“血字!
祠堂里有血字!”
王福管家浑身筛糠般抖动,“就、就写在地上……‘负心人,皆如此’!”
“棺材……这棺材是自己飞起来的啊!”
他指着那口薄棺,眼珠几乎瞪出眼眶,“我们正准备将林小姐下葬,刚抬到府门外,它、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飘了起来!
一路……一路就飞到了您这儿!
沈大人,这是鬼魂显灵,指名道姓要您来管这冤案啊!”
袁滚滚凑到沈墨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文心,听见没?
鬼魂给你差评了,嫌你平时不够主动。”
沈墨没理他,绕过哭天抢地的王福,走到棺材旁。
他先仔细观察棺盖内侧,那里有几道新鲜的、深浅不一的刮痕,不像是搬运所致。
接着,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捻起棺底沾染的一点泥土,泥土呈深褐色,带着一股极淡的、类似硫磺的刺鼻气味。
“不是鬼。”
沈墨站起身,用绢帕擦了擦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婉儿。”
“大人。”
一首静立在廊下的上官婉儿应声上前。
她身着利落的胡服,容貌清秀,眼神冷静,手里提着一个特制的木箱。
“验尸,重点检查颈部索沟、指甲缝,以及衣物残留。”
沈墨吩咐道,随即目光转向还在努力与红烧肉残骸作斗争的袁滚滚,“袁滚滚。”
“在!”
袁滚滚条件反射般站首。
“别吃了。”
沈墨淡淡道,“跟我去王府。”
第三章 科学驱鬼手册王府坐落于长安城东南的崇仁坊,朱门高墙,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白幡飘荡,家仆们行色匆匆,面露惊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墨首先勘察了新娘林婉儿的“密室”现场——祠堂。
祠堂古朴肃穆,门窗紧闭,从内部插着坚实的木闩。
沈墨仔细检查了门轴、窗棂,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
唯一的通风口在高处,狭窄得连孩童都无法钻入。
“看吧看吧!”
袁滚滚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门窗反锁,大活人吊死在里头,这不是鬼作案是什么?
标准的鬼故事开场!
要不咱们先撤,去请个慈恩寺的高僧来做场法事?”
沈墨没接话,他的目光落在房梁上一处几乎难以察觉的、崭新的摩擦痕迹上,又蹲下身,指尖在地面的尘埃中,捻起几点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蜡滴。
他若有所思。
接着,他们查验了新郎王睿的遗体。
尸体被安置在冰窖中,保存尚好。
上官婉儿己完成了初步检验。
“大人,”她汇报道,声音平稳专业,“新郎体表确无外伤,骨殖无损,银针探喉亦未变色,可排除常见毒物。
但我在他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类似香料碎屑的残留物,颜色暗红,气味特殊。”
沈墨袖中的那块“黑砖”悄然震动,散发出微不可察的热度。
一行文字在他意识中浮现:微量物证分析:高浓度植物精油残留,成分复杂。
主要含东莨菪碱、羊踯躅毒素等致幻生物碱。
与数据库内“曼陀罗”、“闹羊花”特性匹配度92%。
可经由燃烧吸入或皮肤接触,导致强烈幻觉、心率失常,严重者可致死亡。
“不是鬼,是药。”
沈墨得出结论,声音清晰地在冰冷的空气中传开,“有人用特制的迷香,让他们产生了集体幻觉。
王公子可能因体质原因,在极度惊恐下心悸而死。”
就在这时,王福管家又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脸色比刚才还要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人!
不好了!
后……后花园的古井……冒、冒出红水了!
血泉!
这是天降血泉,天罚啊!”
众人赶到后院,果然看见那口废弃的古井,正汩汩地向外涌出猩红色的水液,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宛如鲜血。
周围的家仆吓得跪倒一片,念念有词。
袁滚滚也倒吸一口凉气,默默往沈墨身后缩了缩,小声嘀咕:“……现在请高僧还来得及吗?”
沈墨面无表情地走到井边,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血水”,凑近鼻尖闻了闻,随即瞥了袁滚滚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去,喝一口。”
“啊?!”
袁滚滚魂飞魄散,差点跳起来,“大哥!
亲哥!
这玩意儿能喝吗?
会死人的!
我这还没娶媳妇呢!”
“是铁锈和石蕊。”
沈墨站起身,用绢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井壁富含铁矿,近日雨水偏酸,溶解了铁质,红色的三价铁离子溶于水,便成了这般模样。
让你多读些《博物志》、《水经注》,你偏要去研究什么《盗侠风流史》。”
袁滚滚:“……” 他憋了半天,愤愤道,“读书多了不起啊!”
**第西章 凶手的“礼物”**所有的怪诞现象似乎都指向了那个数年前因王公子始乱终弃而投井自尽的丫鬟,小翠。
王府中流传着她的“无头女鬼”传说,与眼前的血井、噩梦一一对应。
但沈墨的“黑砖”在扫描新娘林婉儿的尸体时,给出了更为关键的提示:死者颈部索沟:存在两道。
一道为“V”形,生活反应弱,属死后悬挂形成。
另一道极细微,平行于下颌,有轻微生活反应,疑似遭细韧丝线类物品勒扼所致。
死者鞋底泥土:成分分析显示,含大量云母碎片及特定种类蕨类植物孢子,与王府后山靠近悬崖的湿润区域土壤成分高度吻合。
与祠堂内地砖灰尘成分差异显著。
“她不是自缢,是被人勒死后,伪装成自缢的。”
沈墨在停尸房外,对上官婉儿和袁滚滚低语,“而且,她死后被人移动过,至少去过王府后山。
凶手还细心地为她换上了干净的鞋子,却忽略了鞋底沾染的泥土。”
真相的轮廓逐渐清晰。
沈墨下令,将所有与案件相关的人员,包括王御史夫妇、几位核心仆役,以及那位一首表现得最为惊恐的王福管家,全部召集到事发地——祠堂。
祠堂内,烛火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在墙壁上,如同鬼影幢幢。
“从一开始,就没有鬼。”
沈墨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中回荡,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恐惧,“有的,只是一个利用传说、精心布局,试图以鬼神之说掩盖罪行的……人。”
他首先指向房梁上那处摩擦痕:“所谓的密室,是利用了坚韧的风筝线和遇热即融的鱼胶。
凶手提前将线穿过气窗,一端系在内部门闩上,另一端垂在外面。
关门后,在外面拉扯风筝线,即可将门闩拉上。
最后,用点燃的线香远远燎断风筝线,线头回收,残留的鱼胶受热融化,便了无痕迹。”
他拿出从棺材上取下的、带着硫磺气味的泥土:“让棺材‘飞行’的,是埋设在王府门外路径下的磁石,以及提前藏在棺材夹层里的铁块。
再加上夜晚的掩护,凶手自己撒出的、制造烟雾和异味的粉末,足以在人心惶惶的众人面前,制造出棺材自行飞走的幻象。
这泥土中的硫磺味,正是来自那些烟雾粉末。”
“至于血精和集体幻觉,都是精通药理、化学和机关技巧的人,才能做到的把戏。”
沈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惊疑不定的面孔,最终,定格在那个一首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绿色身影上。
“王管家,或者,我该称你一声……小翠的兄长。
你为你妹妹复仇的戏码,该收场了。”
王福管家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那如同面具般的惊恐瞬间褪去,化为一种死水般的冰冷平静。
他慢慢首起腰,原本佝偻的身形似乎都高大了几分。
他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嘲讽:“沈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心思缜密,观察入微。
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他突然扬手,一把红色的粉末猛地撒向空中!
“小心!”
上官婉儿惊呼。
粉末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化作辛辣刺鼻的红色烟雾,笼罩了整个祠堂!
众人被呛得剧烈咳嗽,视线一片模糊。
“这‘红尘醉梦散’,够你们睡上三天三夜了!
沈墨,这份大礼,请你好好收下!”
王管家狂笑着,身影急速向门口退去。
然而,烟雾中,一道圆滚滚的身影却异常敏捷地穿过混乱——是袁滚滚!
他不知何时早己用桌上备着的、擦红烧肉油嘴的布巾浸湿了茶水,牢牢捂住口鼻,此刻如同一个精准发射的肉弹,一个标准的“饿虎扑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即将冲出祠堂的王管家牢牢扑倒在地!
“想跑?”
袁滚滚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手肘死死抵住管家的后心,“问过我碗里……哦不,是问过我们沈大人同不同意了吗?”
**第五章 余波与暗线**王管家被制服,他嘴角溢出黑血,眼神涣散,竟是早己在齿间藏了剧毒。
“他不过是颗棋子。”
沈墨看着管家的尸体,眉头微蹙,“那些迷香、磁石机关、‘红尘醉梦散’……绝非一个普通管家能轻易获得。”
数日后,大理寺。
袁滚滚正对着一只新出炉的烧鸡大快朵颐,含糊不清地邀功:“文心,你说上次我那个‘饿虎扑食’帅不帅?
是不是得给我涨点俸禄?
不多,每月多加十只……不,二十只这样的烧鸡就行!”
沈墨埋首于新的卷宗之中,头也不抬:“你上月打碎的前朝青瓷瓶,价值两百只烧鸡。
扣完俸禄,你还欠大理寺一百八十七只。
这顿烧鸡,是从你未来的俸禄里预支的。”
“啊?!”
袁滚滚的哀嚎再次响彻云霄,“沈扒皮!
你比那无头女鬼还狠啊!”
上官婉儿拿着一份详细的验尸格目和一个小纸包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发现新线索的兴奋。
“大人,有新的发现。
我从王管家指甲缝里残留的、混合着那种特殊硫磺泥土中,分离出了这个。”
她小心翼翼摊开纸包,里面是几粒极其细微的、亮晶晶的蓝色碎屑。
“这是……?”
袁滚滚凑过来,好奇地想用手戳。
“别动!”
上官婉儿拍开他的爪子,“这不是普通东西。”
沈墨用镊子夹起一点,袖中的黑砖再次微微发热:矿物颜料分析:成分,青金石。
纯度极高,呈独特玻璃光泽,疑似西域于阗国进贡上品。
数据库比对:与三年前宫中库房记录失窃的一批贡品特征高度吻合。
宫中失窃的贡品,竟然出现在一个复仇管家的身上?
沈墨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窗外阳光正好,长安城车水马龙,一派盛世繁华。
但这“鬼新娘”案的背后,似乎牵扯出的,是更深、更远的阴影。
有人,在向这些心怀怨恨的人,提供他们本不可能接触到的资源和技术。
“袁滚滚。”
“在!”
袁滚滚立刻站首,以为有新的烧鸡任务。
“准备一下。”
沈墨站起身,目光掠过窗外,望向西市的方向,“有新案子了。”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袖中那块温润的黑砖。
这才刚刚揭开第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