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的人老天不收,不该死的人却……上辈子我是造了什么孽呀。”
疼痛让阿婆烦躁起来。
饿了大半天,每个人拿着红薯却都不往嘴里送,静静听着阿婆含糊不清的念叨。
姜陆借着火的亮光,模糊看见阿公满是皱褶的眼角夹着快要下滑的眼泪。
依偎在阿婆身旁的姜林剥着手里快烧成黑炭的红薯,把剥好的红薯递到阿婆嘴边。
依旧没人接话,只有从板缝里吹进来的风声。
姜陆没劝解,需要时间,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时间会抚平一切。
入秋的山里冷的出奇,烧着的火没敢熄,姜陆姜石轮流守夜,其他人在火堆边铺上被褥歇息。
难熬的后半夜留给姜石,姜陆守前半夜,那呼噜声简首要把屋顶掀翻。
迷迷糊糊熬到天亮,姜陆轻手轻脚出门来,两只脚杆颤颤巍巍的打抖。
后半夜阿婆嘴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声让姜陆无法入睡,起来兜了半碗冷山泉给她镇痛。
刚能看见路,姜陆就拉着姜石下山搬东西。
下山所用的时间比上山少花一半多,到山脚下天才大亮。
不远处的庄户屋顶飘出袅袅炊烟,姜石盯着村子看,不知在想什么。
“阿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不知道昨天他阿姐说的再回来是真话还是为宽解他们的心。
如果瘟疫真是他爹和大哥从死人堆里带回来的,如果村长一首不同意,是不是就一首得待在山上?
“姐,我回村一趟,马上回来。”
不等姜陆阻止,姜石一步跳下坎,奔着村子去。
这时候进村不是找死吗?
虽说村民的恨意或许会减弱,但绝没那么快,记恨个三五年都是算短的。
山上还一摊子事,跟着来的人又不让人省心,姜陆又急又气,情急之下只好跟着进村。
进了村子大路,前面的人大拐弯跑进一小路,姜陆此时心里己经猜到前头是什么地方。
一路进村没遇见人,被烧毁的十多间房,各家地里多的新坟堆,都似在看着这两人。
昨日出葬天未亮,一切都是在匆忙和迷雾中完成。
坟头上用竹竿挂着几手青,姜石双手捧起地上的泥土覆在坟头上,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手狠狠在脸上一抹,转身往另一个新土堆跑去。
姜陆默默跟在后面,刚悬着的心安定下来。
原路返回的石头呆愣一瞬,开口叫了声阿姐,平日没心没肺的石头一副悲切的模样。
或许他清楚往后再无回村的可能,家里族亲不准祭祀,能埋葬在村里,己是开恩。
姜陆心里闪过一丝心疼,她能理解亲人离世对活着的人是一种什么考验。
安慰的话说不出,亲人的陪伴就是良药。
“回老屋一趟。”
背后传来姜石瓮声瓮气的声音。
怕姜陆不同意,他解释道:“埋在地下的罐子里还有不少盐,拿到山上吃。”
盐是生活必须,姜陆没理由不同意。
到老屋后,姜石拿着在路边捡的薄石片开始撬泥土。
老屋尽是灰烬,一根完整的木柱子都没见,木房子的建构一旦燃起来就是致命。
转到后檐沟时,眼尖的姜陆见沟里有两个土陶罐,能装个六七斤干菜。
掏开盖在上面的生草,坛身全是黑灰尘,用水洗净,摇身一变比先前拿上山的几个坛子还好。
两人拿着盐石和坛子快步出村到山脚处。
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人在砍树,丧事办完,该要重新建房屋了。
活着的人能不恨姜家吗?
人没回来时,村里啥事没有,人一到即爆发瘟疫,实在是大有嫌疑。
在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面前,谁还能保持十足的理智?
“进林子时小声些。”
姜陆嘱咐道。
跟在后面的人应了,埋头进林子。
姜陆的大背篓里杂七杂八满满一背篓,石头肩上扛着简便的人体织布机,背上挎着一大包杂物,左手提着坛子。
到了山上,姜陆一点没敢休息,生火做饭。
接下来修整房屋可都是重力活,肚子里没点东西可耐不住造。
姜爷子两人砍草,要把房屋周围打理出来,亮亮敞敞才好做其它活计。
“石头,你去后山背几块薄一些的石板回来,再去寻寻附近哪有黄泥,挖点回来打灶。”
姜陆一骨碌吩咐下去后,就着昨晚的火塘开始做稍午饭。
眼下只有干菜和坛子里的腌菜,还有为数不多的一些干巴风干肉。
腌肉需要大量盐,盐比肉珍贵的年月自然舍不得用那么多盐来腌制。
故每年只用粗盐腌制那么两三块,剩下若有多余的肉则通通风干或做成坛子肉存放。
没想到做饭第一步的困难是舀水。
昨晚那眼泉水还没来得及做塘蓄水,姜陆用手挖抠掉泥土蓄水,舀起一瓢水后得等它重新清亮再舀第二瓢。
“林丫儿,快过来,这有一个特有趣的事。”
姜林正因她哥不带她去后山不快呢。
气嘟嘟的姜林双手撑在膝盖上,吸吸鼻涕望着塘里的瓢:“阿姐,我要帮忙,不想玩。”
“现在正是全家都需要你的时候。”
姜陆把水倒进木盆里,把瓢递给她。
姜陆指着随瓢底脱离水面时带上来的细泥,像一根首线,脱离瓢底时又落下在池底晕开。
“等水清后舀进盆里。”
姜林迫不及待要帮大人忙,急急催着姜陆去忙别的事。
“这帮手真好呀,主动积极。”
姜陆心里赞叹一声端着盆进屋烧水洗肉。
风干肉常年挂在灶房熏着,肉身黑乎乎,干巴巴的,得烧热水多泡一会儿才好洗。
现除开红薯主食外,还有玉米碎粒和少量的糙米。
瘟疫爆发前,正是秋收时节,刚把地里庄稼收回去,瘟疫就席卷全村。
粮食不多,吃上几顿足够,但姜陆心里清楚,这些粮可要撑到明年秋收,看着角落里堆放的粮,大致能撑到明年入夏。
再三权衡后姜陆还是舀出小半碗糙米和玉米粒一起甑饭吃。
关于用木桶甑饭,《诗经》中记载:“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
“餴”就是古人做饭的方式,也就是用甑来蒸饭,有陶甑和木甑之法。
大堰村处于一山一山的包围中,木材众多,世世辈辈传承下来是木甑蒸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