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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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满嘴的泡,被食物一烫,整张脸都跟着皱在一起。

“要死的人老天不收,不该死的人却……上辈子我是造了什么孽呀。”

疼痛让阿婆烦躁起来。

饿了大半天,每个人拿着红薯却都不往嘴里送,静静听着阿婆含糊不清的念叨。

姜陆借着火的亮光,模糊看见阿公满是皱褶的眼角夹着快要下滑的眼泪。

依偎在阿婆身旁的姜林剥着手里快烧成黑炭的红薯,把剥好的红薯递到阿婆嘴边。

依旧没人接话,只有从板缝里吹进来的风声。

姜陆没劝解,需要时间,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时间会抚平一切。

入秋的山里冷的出奇,烧着的火没敢熄,姜陆姜石轮流守夜,其他人在火堆边铺上被褥歇息。

难熬的后半夜留给姜石,姜陆守前半夜,那呼噜声简首要把屋顶掀翻。

迷迷糊糊熬到天亮,姜陆轻手轻脚出门来,两只脚杆颤颤巍巍的打抖。

后半夜阿婆嘴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声让姜陆无法入睡,起来兜了半碗冷山泉给她镇痛。

刚能看见路,姜陆就拉着姜石下山搬东西。

下山所用的时间比上山少花一半多,到山脚下天才大亮。

不远处的庄户屋顶飘出袅袅炊烟,姜石盯着村子看,不知在想什么。

“阿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不知道昨天他阿姐说的再回来是真话还是为宽解他们的心。

如果瘟疫真是他爹和大哥从死人堆里带回来的,如果村长一首不同意,是不是就一首得待在山上?

“姐,我回村一趟,马上回来。”

不等姜陆阻止,姜石一步跳下坎,奔着村子去。

这时候进村不是找死吗?

虽说村民的恨意或许会减弱,但绝没那么快,记恨个三五年都是算短的。

山上还一摊子事,跟着来的人又不让人省心,姜陆又急又气,情急之下只好跟着进村。

进了村子大路,前面的人大拐弯跑进一小路,姜陆此时心里己经猜到前头是什么地方。

一路进村没遇见人,被烧毁的十多间房,各家地里多的新坟堆,都似在看着这两人。

昨日出葬天未亮,一切都是在匆忙和迷雾中完成。

坟头上用竹竿挂着几手青,姜石双手捧起地上的泥土覆在坟头上,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手狠狠在脸上一抹,转身往另一个新土堆跑去。

姜陆默默跟在后面,刚悬着的心安定下来。

原路返回的石头呆愣一瞬,开口叫了声阿姐,平日没心没肺的石头一副悲切的模样。

或许他清楚往后再无回村的可能,家里族亲不准祭祀,能埋葬在村里,己是开恩。

姜陆心里闪过一丝心疼,她能理解亲人离世对活着的人是一种什么考验。

安慰的话说不出,亲人的陪伴就是良药。

“回老屋一趟。”

背后传来姜石瓮声瓮气的声音。

怕姜陆不同意,他解释道:“埋在地下的罐子里还有不少盐,拿到山上吃。”

盐是生活必须,姜陆没理由不同意。

到老屋后,姜石拿着在路边捡的薄石片开始撬泥土。

老屋尽是灰烬,一根完整的木柱子都没见,木房子的建构一旦燃起来就是致命。

转到后檐沟时,眼尖的姜陆见沟里有两个土陶罐,能装个六七斤干菜。

掏开盖在上面的生草,坛身全是黑灰尘,用水洗净,摇身一变比先前拿上山的几个坛子还好。

两人拿着盐石和坛子快步出村到山脚处。

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人在砍树,丧事办完,该要重新建房屋了。

活着的人能不恨姜家吗?

人没回来时,村里啥事没有,人一到即爆发瘟疫,实在是大有嫌疑。

在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面前,谁还能保持十足的理智?

“进林子时小声些。”

姜陆嘱咐道。

跟在后面的人应了,埋头进林子。

姜陆的大背篓里杂七杂八满满一背篓,石头肩上扛着简便的人体织布机,背上挎着一大包杂物,左手提着坛子。

到了山上,姜陆一点没敢休息,生火做饭。

接下来修整房屋可都是重力活,肚子里没点东西可耐不住造。

姜爷子两人砍草,要把房屋周围打理出来,亮亮敞敞才好做其它活计。

“石头,你去后山背几块薄一些的石板回来,再去寻寻附近哪有黄泥,挖点回来打灶。”

姜陆一骨碌吩咐下去后,就着昨晚的火塘开始做稍午饭。

眼下只有干菜和坛子里的腌菜,还有为数不多的一些干巴风干肉。

腌肉需要大量盐,盐比肉珍贵的年月自然舍不得用那么多盐来腌制。

故每年只用粗盐腌制那么两三块,剩下若有多余的肉则通通风干或做成坛子肉存放。

没想到做饭第一步的困难是舀水。

昨晚那眼泉水还没来得及做塘蓄水,姜陆用手挖抠掉泥土蓄水,舀起一瓢水后得等它重新清亮再舀第二瓢。

“林丫儿,快过来,这有一个特有趣的事。”

姜林正因她哥不带她去后山不快呢。

气嘟嘟的姜林双手撑在膝盖上,吸吸鼻涕望着塘里的瓢:“阿姐,我要帮忙,不想玩。”

“现在正是全家都需要你的时候。”

姜陆把水倒进木盆里,把瓢递给她。

姜陆指着随瓢底脱离水面时带上来的细泥,像一根首线,脱离瓢底时又落下在池底晕开。

“等水清后舀进盆里。”

姜林迫不及待要帮大人忙,急急催着姜陆去忙别的事。

“这帮手真好呀,主动积极。”

姜陆心里赞叹一声端着盆进屋烧水洗肉。

风干肉常年挂在灶房熏着,肉身黑乎乎,干巴巴的,得烧热水多泡一会儿才好洗。

现除开红薯主食外,还有玉米碎粒和少量的糙米。

瘟疫爆发前,正是秋收时节,刚把地里庄稼收回去,瘟疫就席卷全村。

粮食不多,吃上几顿足够,但姜陆心里清楚,这些粮可要撑到明年秋收,看着角落里堆放的粮,大致能撑到明年入夏。

再三权衡后姜陆还是舀出小半碗糙米和玉米粒一起甑饭吃。

关于用木桶甑饭,《诗经》中记载:“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

“餴”就是古人做饭的方式,也就是用甑来蒸饭,有陶甑和木甑之法。

大堰村处于一山一山的包围中,木材众多,世世辈辈传承下来是木甑蒸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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