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有两个房间,临街带窗子的是我的卧室,它的正对面,是一个储物间。
打开门,我飞快的来到衣柜前,胡乱的把一些衣服装进袋子,背起来就往楼下走,没有关门。
在下完楼梯走到客厅时,正准备迈出家门的我,突然停住了。
莫名的回头,看向那扇闭着的门。
“以后就要跟罗格爷爷和艾琳生活了,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回家了,要不,还是看看吧。”
我心想道。
肩上装着衣服的包滑落在地,我慢慢走到爸爸妈妈房间的门前。
“嘎吱”,门推开了。
床上的被褥有些散乱,仿佛又看到那天,母亲躺在那里,满脸泪痕,却又在最后一刻,露出笑容的脸。
“妈妈。”
我低声呢喃着,走到床边,轻轻把枕头放好,拉平床单,把被子叠起来放到床脚。
床头桌子上放着一张照片,我走过去拿了起来。
照片里,爸爸站在我左边,他穿着一件简洁的白色衬衫,黑色的裤子,身体站的很首,像把尺子。
我看向他的脸,线条刚毅,鼻梁高挺,下巴上还有些坚硬的胡茬没有剃干净。
他的嘴角咧的很高,两排整齐的牙齿,很显眼。
我注意到,他垂放在左侧的手,一首捏着裤子。
那好像是我们第一次拍全家照。
“现在看来,父亲当时有些紧张啊,但他笑的样子,有些可爱。”
我心想着。
记忆中,父亲原本快要模糊的样子,又清晰了起来。
妈妈穿着淡黄色的裙子坐在我右边,一只手从背后抱着我,一只手,放在腿上。
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柔软,几缕发丝自然地垂落在脸颊两侧,嘴角微微翘起,脸颊上映着淡淡的红晕。
原来,那时候的妈妈,一点也不憔悴,瘦弱。
凝视了一会,我把照片轻轻放回了桌子上。
低头的时候,看桌子最下层的抽屉,伸出了一些。
我伸手把它拉出了来,里面有一个装着紫色液体的瓶子和一本日记。
好奇下,我翻开了日记。
4月25日弗里斯,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们说你牺牲了,我不信。
可他们带来了一件衬衣,上面好多血。
那是你的衬衣,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缝上去的紫罗花图案,我不会看错,可我多希望,是我看错了。
弗里斯,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真的走了吗?
不会再回来了吗?
......5月21日弗里斯,今天早上索伦问我,爸爸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更不敢告诉他,你牺牲了,再也不会回来。
所以,我骗了他,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弗里斯,我好难受,你,回来好吗。
.......6月1日弗里斯,索伦今天哭了,他告诉我,出去玩的时候,别的孩子欺负他,说他爸爸死了,是野孩子!
可怜的索伦,你不是野孩子,但你却真的没有爸爸了。
6月2日弗里斯,今天,欺负索伦的那个孩子被他父亲带到家里道歉了。
我打开门的时候,那个父亲拉着孩子突然跪了下来,说着:对不起,我的蠢货儿子说了不该说的话,请您原谅,对不起。
说完,他按着孩子的脑袋一起,深深扣在了地上。
我上前扶起了他们。
父亲的脸上满是羞愧,额头也磕的通红,孩子的脸肿的很大,应该是来之前,就被打过了。
弗里斯,我不怪他们,我觉得,那个孩子说的是对的。
无论你之前做得多好,受人尊敬,喜爱。
可现在,你死了。
在你的妻子,孩子最需要你的时候,永远离开了。
为什么要抛下我们,为什么!
我恨你,弗里斯!
......7月21日索伦今天又去了海边,他就呆呆坐在石墩子上,看了一天的海。
弗里斯,亲爱的,我躲在树后,也看了一天海。
你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7月30日弗里斯,他们今天又来送抚恤金了。
是你徒弟卡普送来的,他告诉我要坚强,如果师傅还活着的话,肯定希望我们过得开心。
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他说。
我问他,你能让弗里斯回来吗?
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弗里斯,我不该这样问的。
可我,真的好想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能回到我的身边。
......8月8日弗里斯,我好累。
......8月15日弗里斯,我好累。
8月16日弗里斯,我好累。
8月17日弗里斯,如果,没有索伦的话,那该多好,我就可以来找你了。
今天路过药店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在推销新的除草剂,我买了一瓶。
药是紫色的,和紫萝花颜色很像,看起来,很美。
弗里斯,我好累,好想你。
8月17日索伦,对不起,妈妈不该那么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弗里斯,我好累,好想你。
8月18日弗里斯,我好累。
8月19日弗里斯,我好累。
........11月21日弗里斯,我好像,看见你了,你是来接我的吗?
........12月25日弗里斯。
等等我,我来找你了。
日记到了这里,戛然而止了。
原来,爸爸真的不会回来了,原来,妈妈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么多的折磨,原来,活着,真的太累了。
我拿起了那个瓶子。
透明的瓶子里,液体微微荡漾,如同紫色的丝绸在微风中飘动。
“妈妈说的对,确实很美。”
我把日记放回抽屉,拿着瓶子走到家门口,从里面慢慢关上了大门。
转身来到楼梯口的时候,我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照片,微微一笑,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楼梯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但感觉意外的好听,好像每一步都走在琴键上,奏出一首轻快的乐曲。
我坐到床边,打开了瓶子,仰起头,一饮而尽。
我要走了,去找爸爸妈妈了。
对不起,罗格爷爷,对不起,艾琳。
我讨厌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