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铺就的长街,被雨水冲刷得油光发亮,反射出暗沉的光泽。
一顶朱漆花轿,在仪仗队的簇拥下,沿着长街缓缓前行。
花轿轿帘的内侧,绣着精致的金线云纹,那些云纹在雨幕的掩映下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而就在不远处的街角,“苏氏炼器坊”的鎏金匾额熠熠生辉,与这雨中的花轿交相辉映。
轿内的林羽,静静地望着轿外那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掌心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玄铁令牌,那令牌触手冰冷,却仿佛带着往昔修仙岁月里的赫赫威名。
仅仅三个月前,他还是修仙界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血煞战神”,举手投足间,便能让无数妖邪灰飞烟灭,引得各方势力竞相敬畏。
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以赘婿的身份,踏入苏家的大门,命运的转折,实在是令人唏嘘。
林羽腰间悬挂的玉坠,此刻微微发烫,似乎在提醒着他那段沉痛的过往。
那玉坠,是他挚友苏寒临终前塞给他的定情信物。
苏寒,那个为了守护所爱之人,不惜穷尽毕生修为,布下强大结界的痴情男子。
这结界,将林羽渡劫期的磅礴气息,硬生生压制得只剩筑基初期,让他从云端跌落尘埃。
“姑爷,到了。”
喜婆那尖细的声音打破了轿内的沉默,她伸手掀开轿帘的瞬间,一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林羽收敛了思绪,刻意佝偻着脊背,缓缓踏出轿子。
苏家门前的石狮子,瞪着那鎏金的双目,威严却又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两侧站满了披红挂彩的苏家仆从,他们的眼神中或是好奇,或是不屑,但却无一人上前搀扶。
“真是晦气,下雨天娶个丧门星。”
“听说连聘礼都是苏大小姐自掏腰包,这赘婿怕是个吃软饭的。”
仆从们的窃窃私语,如同雨点般密集地落在林羽身上。
他垂眸盯着脚下被雨水打湿的喜服,那鲜艳的红色在雨水的浸润下,显得有些黯淡。
他没有理会那些言语,任由两个苏家子弟推搡着,穿过那扇朱漆大门。
踏入苏家正厅,林羽看到厅中央,苏家族长苏震天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冷峻。
两侧分列着苏家三代子弟,他们的眼神中带着审视与轻蔑。
唯独左侧首座空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苏家有规矩,赘婿进门需行三跪九叩大礼。”
苏震天抚着下巴上的山羊胡,语气冰冷得像淬了冰的飞剑,首首刺向林羽,“你既娶了瑶儿,便要遵守苏家法度。”
林羽心中虽有万千不甘,但想起苏寒临终前的嘱托,还是缓缓屈膝跪地。
就在他额头即将触地的刹那,余光瞥见二楼回廊处的一抹白影。
那是一位素纱蒙面的女子,正倚着栏杆,身姿纤细而柔弱。
她广袖下的指尖,紧紧攥着一方帕子,绣着并蒂莲的帕角,己被她揉得不成形状。
林羽认得那抹淡紫色的裙裾,苏寒曾无数次提及,这是苏瑶最爱的月霞锦,每一丝纹理都承载着苏寒对苏瑶的深情。
“父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瑶突然从回廊跃下,落地时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显得格外突兀,“今日是女儿大喜之日,何必为难……”“住口!”
苏震天猛地拍案而起,那股大力震得案头的青瓷茶盏瞬间摔碎在地,瓷片飞溅。
“你以为老夫不知你私下筹备嫁妆?
若不是看在苏寒那小子的面子上……”苏震天的话如利箭般射向苏瑶,让她娇躯一颤。
林羽在一片死寂中,完成了那屈辱的大礼。
起身时,他注意到苏瑶苍白的面容,那原本娇艳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
她垂在身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看得出她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与痛苦。
但在苏震天那冰冷如霜的目光下,她终究没有再说半句话,只能将所有的委屈都咽回肚里。
喜宴开始后,苏家子弟仿佛找到了取乐的对象,变着法儿地刁难林羽。
他们或是故意碰翻他的酒杯,酒水洒在桌上,浸湿了他的衣袖;或是将滚烫的汤羹,装作不经意地洒在他的衣襟上,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林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穿梭席间的苏瑶。
苏瑶今日穿了件攒珠绣金的喜服,华丽无比,发间别着苏寒送的青玉簪,那簪子温润的光泽,仿佛苏寒的目光,默默守护着她。
然而,她每走一步,都带着压抑的颤抖,那颤抖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传来,诉说着她内心的无奈与悲伤。
当二房庶子苏明远,满脸恶意地将整壶热酒,毫不留情地泼在林羽脸上时,苏瑶手中的银壶“当啷”一声坠地,清脆的破碎声,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
但在苏震天那冰冷目光的威慑下,她生生将到嘴边的怒斥咽了回去,眼眶中满是隐忍的泪花。
终于,入夜时分,喧闹的喜宴结束。
林羽被安排在柴房隔壁的耳房。
那耳房狭***仄,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便是房中唯一的床铺。
林羽躺在这床上,听着窗外苏家子弟那肆无忌惮的调笑,心中的怒火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
他的掌心慢慢聚起一团幽蓝火焰,那火焰跳跃闪烁,散发着恐怖的高温,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
只要他心念一动,这团能轻易焚尽元婴修士的离火,便能瞬间将整座苏家宅院化为灰烬,让那些羞辱他的人,都在烈焰中化为齑粉。
然而,苏寒临终前的话,却如洪钟般在他耳边回荡:“替我守护瑶儿……莫让她卷入修仙界的纷争……”那是苏寒最后的嘱托,是他用生命守护的信念。
林羽深吸一口气,缓缓散去掌心的火焰。
他知道,为了苏寒,为了那个在苏家饱受委屈的苏瑶,他必须隐忍,必须在这苏家,以赘婿的身份,开启一段未知的旅程。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在诉说着这世间的无奈与沧桑。